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失重感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李默的胸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硝烟和废墟的尘埃，粗暴地灌入他因惊骇而大张的口鼻！
砰！哗啦——！
他重重地摔在一片松软的、由烧焦的木头、破碎的砖瓦和厚厚的灰烬构成的废墟斜坡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全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尤其是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可能脱臼或者骨裂了！额头的伤口再次受到震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糊住了他的右眼。
剧痛和眩晕让他几乎昏厥，但下方废墟中清晰的日语吼叫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いた！屋上から飛び降りた！（在那里！从屋顶跳下来了！）”
“くそ！逃がすな！（混蛋！别让他跑了！）”
“捕まえろ！生きても死んでも！（抓住他！死活不论！）”
皮靴急促地踩踏瓦砾的“咔嚓”声从通风口正下方迅速逼近！三个端着步枪、面目狰狞的日军士兵的身影，己经冲出了建筑残骸的阴影，正杀气腾腾地朝着他摔落的位置包抄过来！刺刀在远处冲天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跑！必须跑！向那片有中国旗帜的火光方向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疼痛！李默用没受伤的右臂猛地撑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左臂的剧痛和脱力让他一个趔趄，再次摔倒在冰冷的瓦砾上！尖锐的碎石和焦木刺破了他单薄的病号服，划伤了皮肤。
“ははっ！怪我してるぜ！（哈哈！他受伤了！）”
“弱々しい支那人め！（孱弱的支那人！）”
“てめえ、動くな！（你这家伙，不许动！）”
士兵的狞笑和呵斥声近在咫尺！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己经冲到了斜坡边缘，狞笑着举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李默的后心！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李默的咽喉！他几乎能闻到枪膛里散发出的火药味！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再次笼罩下来！他刚刚逃出石田浩的魔窟，难道就要死在这片冰冷的废墟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砰！！！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发流弹（不知来自何方，可能是远处激烈交火的流弹，也可能是中国军队试探性射击）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打在了那个举枪瞄准李默的日军士兵脚下不到半米处的瓦砾堆上！
“轟っ！” 碎石和泥土猛烈地炸开！火光一闪！
“うわっ！（哇啊！）” 举枪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冲击波掀了个趔趄，惨叫一声向后摔倒！手中的步枪也脱手飞了出去！另外两个包抄过来的士兵也被这近距离的爆炸吓了一跳，本能地伏低身体，寻找掩护！
天赐良机！
李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顾不上左臂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爆发出最后、也是全部的潜力！他用右臂和双腿疯狂地蹬踹着身下的瓦砾，像一只受伤但拼命的野兽，连滚带爬地朝着斜坡下方、朝着那片燃烧着希望火光的开阔地冲去！
“くそっ！撃て！撃て！（混蛋！开枪！开枪！）”
“逃げたぞ！（他跑了！）”
“狙い撃ちしろ！（瞄准射击！）”
反应过来的日军士兵气急败坏地怒吼着！枪栓拉动声清脆刺耳！子弹如同毒蜂般呼啸而来！
噗噗噗！子弹打在李默身边的瓦砾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碎石！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头皮、掠过他的耳畔！死亡如影随形！他能感觉到子弹搅动的灼热气浪！
他根本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在高低不平、布满障碍的废墟亡命奔逃！每一次跳跃、每一次翻滚都牵扯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的血流进眼睛，让视线一片模糊血红！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铁锈味！
“てめえ！止まれ！（你这家伙！站住！）”
“殺せ！（杀了他！）”
士兵的怒吼和枪声紧追不舍！李默感觉自己像被猎犬追逐的兔子，体力在急速流失，脚步越来越踉跄。开阔地就在前方不到百米！那火光，那枪声，那飘扬的残破旗帜，是他唯一的希望！但这百米距离，在日军的子弹封锁下，如同天堑！
突然，他脚下一滑！被一根隐藏在灰烬下的烧焦房梁绊倒！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摔倒的瞬间，他本能地用右臂护住头脸，同时感觉到胸口那块紧贴着皮肤、被他视为护身符般的血纸片，因为剧烈的动作和衣物的拉扯，竟然从破棉袄的缝隙里滑落了出来！
两张叠在一起的、沾满他体温和汗水的暗红色硬纸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打着旋儿，飘落在他扑倒的瓦砾堆前！
李默的心猛地一沉！那是王秀兰的遗物！是他背负的见证！不能丢！
他挣扎着想去抓，但左臂的剧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而就在这时，那两个追击的日军士兵己经冲到了他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其中一个士兵甚至己经举枪瞄准了他扑倒的身体！
完了！李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那终结一切的枪声！
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举枪士兵带着极度惊愕和一丝……恐惧的日语惊呼：
“な…なんだこれは？！石田閣下の…名前？！（这…这是什么？！石田阁下的…名字？！）”
李默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只见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并没有开枪，而是死死地盯着飘落在瓦砾上的那两张血纸片！尤其是第二张纸上，王秀兰在临死前刻下的关于石田浩的描述——“穿白衣服…戴眼镜…医生…看…记…”以及“魔鬼”的字样！虽然士兵看不懂中文，但那纸片上暗红发黑的干涸血迹，以及上面明显是刻划出的、扭曲的日文片假名“イシタ (Ishita - 石田)” 和“オン (On - 鬼)”（王秀兰可能只记得石田浩名字的发音和“鬼”的概念，用仅知的日文刻下），如同刺目的烙印，瞬间震慑住了这个普通的士兵！
石田浩！那个神秘、冷酷、连他们这些底层士兵都感到畏惧和不祥的军医！他的东西？名字？怎么会在这个支那难民身上？还带着血？！
“石田閣下の…？どういうことだ？（石田阁下的…？怎么回事？）”另一个士兵也冲了上来，同样看到了纸片上的血迹和扭曲的日文字样，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他们追击的命令是石田浩下的，要抓活的回去“研究”。但如果这个难民身上带着石田浩的东西（血迹和名字），事情就变得极其诡异和复杂了！他们不敢擅自处理！
这短暂的、因惊愕和恐惧造成的迟疑，对李默来说，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机！
他顾不上左臂的剧痛和地上的血纸片了！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找回它们！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近在咫尺的开阔地亡命冲刺！
“待て！（站住！）”士兵反应过来，怒吼着再次举枪！
“生きて捕まえろ！石田閣下に渡せ！（抓活的！交给石田阁下！）”另一个士兵厉声提醒同伴！
子弹再次呼啸而来！但这一次，因为士兵有了“抓活的”的顾忌（石田浩的阴影），射击明显有了迟疑，子弹大多打在李默身后的地面上！
李默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出了废墟的边缘，一头扎进了那片相对空旷、但同样布满弹坑和障碍的开阔地！远处，火光冲天，枪声如同爆豆般密集！那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在火光中猎猎作响！他甚至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穿着灰色军装的身影在火光和硝烟中闪动、射击！
希望！就在眼前！
“支那兵だ！（是支那兵！）”
“くそ！戻れ！撤退だ！（混蛋！回来！撤退了！）”
身后的日军士兵看到开阔地对面中国军队的旗帜和火力，发出了不甘而愤怒的吼叫。他们显然没有接到与反击的中国军队硬碰硬的命令，再加上对石田浩的忌惮和“抓活的”任务失败，只能气急败坏地停止了追击，迅速朝着废墟阴影中退去。
李默不敢有丝毫停顿，拖着剧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象征着生机的火光和枪声跑去。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臂无力地耷拉着，额头的血模糊了视线。背后的枪声渐渐被前方激烈的交火声淹没。
他冲进了一片弥漫着硝烟的洼地。几个穿着灰色军装、脸上沾满烟尘的中国士兵正依托着弹坑和残骸，紧张地向对面（可能是日军的一个小据点或火力点）射击。看到李默这个穿着怪异（里面是病号服，外面是破棉袄）、浑身是血、踉跄跑来的身影，一个年轻士兵立刻调转枪口，警惕地指着他，厉声喝问：
“站住！什么人？！”
李默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几乎无法说话。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看向士兵身后那面在火光中飘扬的旗帜，嘶哑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
“难……难民……安全区……逃出来的……”
说完，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最后的意识里，是胸口那失去血纸片后空荡荡的、冰冷的失落感，以及远处那面在血色火光中，猎猎飘扬的残破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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