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在鄂北渡口遭遇陈子安那场令人不适的纠缠后,楚依依的心绪确实难以完全平静。她并非对陈子安本人有任何想法——那个年轻军官在她心中,与武汉街头任何一个陌生的路人并无本质区别,甚至因其不自知的优越感和浅薄的热情而更显可笑。她的不宁,源于一种更深层的警觉和烦躁。
她不再是那个会被几句花言巧语或一身军装迷惑的小女孩了。她的心早己被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身影填满,那个身影所承载的沉重、孤独与伟大,让她看待其他男性时,不自觉地带上了近乎苛刻的审视目光。陈子安那种自以为是的“热血”和“深情”,在她看来,幼稚得如同孩童的嬉戏,根本无法触动她分毫。
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陈子安的出现本身以及其可能带来的风险。他那不加掩饰的热情和打听,像一道不该出现的光,照进了他们那条必须绝对隐秘的运输线上。她敏锐地意识到,这种不必要的关注,对于他们正在从事的、刀尖舔血的事业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果然,经验丰富的老枪在返程后,便极其严肃地找她谈了一次话。
“依依,那个国民党军官,是个麻烦。”老枪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他看你的眼神不对,打听的意图太明显。这种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的运输任务,你暂时不要参加了。”
楚依依闻言,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失落和郁闷涌上心头。她热爱那份工作,那让她感觉自己离李默的“伟大任务”更近一步,是她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但她知道,老枪的决定是正确的。她不能因为个人的感受,而将整个运输线、将父亲、将老枪、甚至将远在武汉的李默置于危险之中。
“我明白,枪叔。”她低下头,努力压下心中的不甘,声音有些发闷,“是我……惹麻烦了。”
老枪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一些:“不是你的错。是那小子不知轻重。避一避风头也好。你在武汉,帮楚会长打理一些明面上的账目,也是重要的支持。记住,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有时候,不作为,就是最大的作为。”
楚依依默默地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懂,但被剥夺了亲临前线的机会,还是让她感到一种难以排解的憋屈。她仿佛又被关回了精致的牢笼,虽然安全,却远离了她渴望靠近的暴风眼。
接下来的日子,她强迫自己待在家里,协助父亲处理商会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账目,生活看似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她眼底深处的那簇火焰并未熄灭,只是燃烧得更加内敛和压抑。她时常会站在窗前,望向警察局的方向,心中对李默的思念与崇敬,在这种被迫的“蛰伏”中,医二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反而发酵得更加浓烈和……带着一丝自我牺牲般的悲彩。
她将陈子安的骚扰,视为对自己信仰的一种玷污和考验。这更坚定了她远离那个浅薄军官的决心。
然而,楚依依和老枪都低估了陈子安的执着和冲动。
同一时间。鄂北游击支队驻地。
陈子安的状态,与楚依依的冷静克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多月的苦苦等待和毫无结果的打听,将他心中的痴迷和焦灼熬煮到了顶点。楚依依的消失,被他解读为某种“命运的捉弄”和“有缘无分”的考验,这非但没有让他放弃,反而激发了他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一定在武汉!那个运输队肯定是从武汉来的!”他根据零星的线索和自己的猜测,得出了这个结论。“我要去找她!我必须找到她!没有她,我在这里打生打死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般蔓延,迅速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和纪律性。什么军规,什么抗日任务,什么前程,在那个虚幻的、完美的“依依”面前,都变得轻如鸿毛。
他利用自己军官的身份和家里带来的一点积蓄,开始悄悄准备。他谎称家中有急事,需要请假回乡,支开了身边的勤务兵。然后,他换上了一身早己准备好的、破旧不堪的难民衣服,弄乱了头发,抹黑了脸,将心爱的佩枪和军官证深深埋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他趁着哨兵换岗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营地,头也不回地朝着武汉方向走去。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悲壮的、自以为是的浪漫和决心:为了爱情,放弃军职,千里寻妻!
他混入逃难的人流,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凭借着一点小聪明和顽强的执念,竟然真的一路辗转,在几天后,踏入了武汉的地界。
当他站在武汉混乱而压抑的街头,看着满眼的日军太阳旗和巡逻的宪兵时,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将这恐惧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兴奋:“依依!我来了!我终于到了!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开始了在武汉这座巨大魔窟中,漫无目的却又异常执着的寻找。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码头、货栈、贫民区流连,试图寻找任何与记忆中那支运输队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不敢暴露身份,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用他那点可怜的积蓄,向一些地痞、乞丐打听消息,过程艰难而危险。
他不知道楚依依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只知道她可能和一个叫“老枪”的中年男人有关,以及她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清冷明亮的眼睛。
这种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但他凭借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劲头,竟然真的让他摸到了一点模糊的线索——有人隐约记得,似乎有个做山货生意的楚老板,手下有时会有些生面孔往来……而“楚”这个姓氏,让陈子安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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