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隔绝了视觉。恶臭和冰冷是唯一清晰的感觉。李默背靠着湿滑的砖墙，蜷缩在狭窄的检修平台上，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钢丝，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从下水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异响。
哗啦…哗啦…是蹚水前行的声音，沉重而疲惫。
嘎吱…嘎吱… 像是木制结构在污水中拖行的摩擦声。
还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低语，用的是中文！
“……快……这边……平台……”
“……小心……水里有东西……”
“……‘老刀’……撑住……”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紧张、疲惫和一种亡命奔逃的急迫感。至少有三个人！而且，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伤！
不是日军！李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警惕丝毫未减。在这地狱般的下水道里，任何人、任何势力，都可能带来危险。难民？溃兵？还是……别的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那支淡金色的注射器，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力量。另一只手则悄悄按在了背后金属匣包袱的搭扣上，随时准备开启那微光作为最后的威慑或照明。
声音更近了。浑浊的水流被搅动，恶臭更加浓烈。几道模糊的黑影，借助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似乎是某种快要熄灭的油布火折子？），艰难地跋涉到检修平台附近。
“这边！有个平台！”一个年轻而沙哑的声音低呼道。
接着是沉重的攀爬声、压抑的呻吟声。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爬上了平台，挤在李默对面的角落。平台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双方在绝对的黑暗中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和戒备的呼吸。
微弱的火折子光芒亮起，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光芒映照出三张沾满污泥、疲惫不堪、却带着凶狠警惕的脸庞。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精悍、约莫西十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眼神锐利如鹰，即使在极度疲惫下也闪烁着凶狠和戒备的光芒。他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大砍刀，刀身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迹。他叫“老刀”？刚才的称呼应该就是他。
他身边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身材瘦小，眼神机警，手里握着一把自制的弩弓，弩箭在微光下闪着寒光，此刻正紧张地对准了李默的方向！
最后一人则瘫靠在墙上，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但此刻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左大腿上缠着被污血浸透的破布，伤口显然严重感染，散发着不祥的气味。他处于半昏迷状态，发出痛苦的呻吟。
老刀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背着巨大包袱的李默。他看到了李默手中紧握的、那支在微光下流淌着奇异淡金色光芒的注射器！
“什么人？！”老刀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手中的砍刀微微抬起。旁边的青年也将弩弓瞄准得更稳。
李默的心脏狂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但清晰：“逃命的……和你们一样。”他刻意展示了一下自己额头上渗血的纱布和依旧有些别扭的左臂姿势，“被鬼子追……躲进来的。”
老刀的目光扫过李默的伤，又落在他背后那个被破布包裹、形状怪异的沉重包袱上，最后死死盯住那支淡金色的注射器：“逃命的？带着这种……宝贝？”他显然不信，“鬼子追你？我看你像鬼子的探子！”
“不是！”李默立刻否认，脑中飞速运转，“这……这是捡来的药……治伤的。”他晃了晃注射器，“我伤得很重，全靠它吊着命。”这倒也不算完全说谎。
“捡来的？”老刀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城里还有这种好东西能捡？哄鬼呢！说！你到底什么人？包袱里是什么？”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青年弩手的食指己经扣在了扳机上！
就在这时，那个受伤的大汉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呼吸更加急促，脸色灰败，显然是败血症加重了！
“老刀哥……大奎他……快不行了！”青年弩手的声音带着哭腔，弩弓的准星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老刀的目光扫过大奎惨白的脸和污血浸透的伤腿，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和痛苦。他再次看向李默手中的注射器，那流淌的淡金色光芒，在绝望的黑暗中显得如此。
“你……”老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刀尖依旧指着李默，但压迫感稍减，“你那药……真能治伤？”
李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动摇！他看到了机会！一个可能化解危机、甚至获得帮助的机会！
“能！”李默斩钉截铁地回答，迎着老刀审视的目光，“我的伤比他还重！额头感染，左臂脱臼快一个月！就是靠这个稳住的！你看我现在！”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动作不大，但确实没有重伤员那种无法动弹的迹象。
老刀和青年弩手都看到了李默的动作，眼中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亲眼见过重伤感染的后果，大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老刀哥……要不……”青年弩手的声音带着希冀和哀求。医二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老刀死死盯着李默，眼神剧烈挣扎。一边是多年生死兄弟命悬一线，一边是对这个突然出现、身怀异物的陌生人的极度不信任。时间一秒秒流逝，大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把你的药……给他用！”老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要是救不了他……或者你敢耍花样……”他手中的砍刀寒光一闪，“老子活剐了你！”
“好！”李默毫不犹豫地答应。这对他也是机会！展示药剂的效果，换取暂时的信任和可能的庇护！他小心地将注射器伸过去。
“慢着！”老刀厉喝，“把包袱放下！人退后！栓子，你过去拿药，给他打！”
名叫栓子的青年弩手紧张地放下弩弓，小心翼翼地靠近李默，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头危险的猛兽。他快速地从李默手中夺过注射器，又迅速退回老刀身边。
李默依言将沉重的金属匣包袱放在脚边，自己后退一步，紧贴着墙壁，以示无害。但他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栓子在老刀的监督下，手忙脚乱地撕开大奎伤口上污秽的布条。伤口暴露出来，红肿溃烂，边缘发黑，脓血混合着泥污，惨不忍睹，恶臭扑鼻。栓子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按照李默之前使用的方式，将针头刺入大奎相对完好的上臂，缓缓推动活塞。
淡金色的液体注入体内。
时间仿佛凝固了。老刀和栓子紧张地盯着大奎的脸。
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
大奎急促的呼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了下来！灰败的脸色迅速褪去死气，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他紧蹙的眉头松开，痛苦的表情缓解，竟然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陷入了相对安稳的昏睡状态！更让老刀和栓子目瞪口呆的是，伤口处不断渗出的污血和脓液，竟然明显地减少了！红肿发黑的边缘，似乎也停止了恶化！
“神……神药啊！”栓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看向李默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老刀紧握砍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李默的目光，充满了极度的复杂——震惊、难以置信、感激，但最深处那丝警惕依旧未消。这药效太逆天了！眼前这个人，太神秘了！
“你……”老刀的声音干涩，“……到底是什么人？这药……哪来的？”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纯粹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探究和深深的忌惮。
李默知道，初步的信任建立了，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他需要更合理的解释。
“我叫李默。一个……想活下去的见证者。”他选择了部分实话，“这药……是在一个被炸塌的鬼子秘密仓库里找到的……只有几支。很可能是鬼子弄出来的新东西。”他将来源推给日军，这是最安全的解释。
“见证者？”老刀咀嚼着这个词，目光锐利，“你见过什么？”
“草鞋峡……鱼雷营……安全区门口……还有石田浩那个魔鬼的解剖室……”李默报出一个个地狱般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压抑着愤怒，“我见过太多……只想把这些……带出去……告诉外面的人。”
老刀和栓子听到“草鞋峡”、“鱼雷营”，尤其是“石田浩”这个名字时，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眼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显然，他们知道这些名字代表着什么！
“石田浩……那个拿活人做实验的畜生！”老刀咬牙切齿，手中的砍刀捏得咯咯作响，“我们有几个兄弟……就是被他抓去……再也没回来！”
共同的仇恨，瞬间拉近了距离！
“老刀哥！他……他可能真不是鬼子的人！”栓子看向李默的眼神己经完全不同了，带着同仇敌忾。
老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再次看向李默，目光依旧审视，但敌意大减：“李默……是吧？不管你是什么人，这药……救了大奎的命，我‘老刀’记下了！”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这是一种认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刀警惕地看了看下水道深处和入口方向，“鬼子的巡逻队可能还在上面搜，也可能从别的口子下来。我们的临时据点离这不远，相对安全。你……跟我们走。”这不是商量，而是带着一种强硬的保护（或者说控制）。
李默心中一凛。跟他们走？进入一个未知的据点？风险很大。但留在这里，孤立无援，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日军或石田浩的人，同样是死路。
他看着呼吸平稳下来的大奎，又看了看老刀和栓子眼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警惕，以及那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这是一群在炼狱中挣扎求生的抵抗者，他们或许……是可以利用的力量。
“好。”李默点头，重新背起沉重的金属匣包袱。他需要时间研究薄片和主控单元，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这个据点，或许就是暂时的避风港。
老刀和栓子搀扶起意识模糊但状态稳定的大奎。老刀在前引路，栓子架着大奎居中，李默背着沉重的包袱殿后。一行人再次没入污浊的污水和浓重的黑暗中，向着下水道更深处，那个名为“据点”的未知之地走去。
黑暗中，李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包袱里金属匣冰冷的轮廓。S-37。归航协议。老刀和他身后可能存在的抵抗力量。新的变数己经出现，而回家的路，似乎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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