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然后是难以形容的、仿佛被整个宇宙抛弃般的剧烈下坠感!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和内脏几乎被摔碎的剧痛,将李默残存的意识猛地拽回现实!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耳鸣。然而,预想中腰腹间那道在南京被刺刀撕裂的剧痛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额角那道早己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伤疤,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电流击中的灼痛和麻痒!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额角。
但下一秒,他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种陌生又熟悉到令人窒息的环境信息淹没!
光!不是油灯的昏黄,也不是废墟的火光或金属匣的幽蓝,而是头顶一盏造型简约的吸顶灯散发出的、稳定而明亮的LED白光!刺得他久居黑暗的眼睛生疼。
气味!没有硝烟、没有尸臭、没有福尔马林、没有下水道的恶浊,只有一丝淡淡的、属于现代家居的清洁剂混合着……饭菜的余香?这平凡的味道,此刻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声音!没有枪炮、没有惨叫、没有日语呵斥,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声?还有一个孩子……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爸爸?爸爸!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从地上冒出来了!”
李默猛地抬起头,瞳孔因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悬挂着那盏发出白光的灯。身下是光洁的米白色瓷砖地板。旁边是覆盖着柔软坐垫的布艺沙发,沙发上扔着一个可爱的兔子玩偶。正前方是一台超薄壁挂的大屏幕液晶电视,里面正播放着午间新闻。不远处,是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面还放着没洗的碗碟。
这里是……他的家!2023年!他在南京贷款买的那套小三居!他穿越前,正准备出门上班的地方!
巨大的眩晕感和时空错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成功了?他真的回来了?!从1937年南京地狱般的十二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和平、庸碌、属于他的时空?
“老公?!李默?!”
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女声响起。
李默僵硬地转过头。
玄关处,妻子林晚正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塑料袋掉在地上,蔬菜滚了一地。她一手捂着嘴,眼睛瞪得极大,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汹涌而出,脸上交织着巨大的惊喜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她身边,西岁的女儿笑笑正紧紧抱着她的腿,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和好奇,小手指着突然从客厅地板上“冒出来”、浑身脏污、蜷缩着的爸爸。
“李默……你……你去哪了?!这一个月……你到底去哪了?!”林晚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和压抑了一个月的恐惧与愤怒,踉跄着扑了过来,“警察……单位……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你……”她的目光瞬间被李默额角那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爬在皮肤上的暗红色疤痕牢牢抓住!
那疤痕如此刺眼!如此深刻!绝不是一个月能形成的旧伤!它像一道丑陋的烙印,宣告着主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恐怖!
“这疤……天啊……你的头……”林晚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她伸出手,想触碰又不敢,“你……你受伤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笑笑被妈妈的情绪吓到,哇哇大哭起来:“爸爸……痛痛……”
混乱!巨大的混乱充斥着这个曾经温馨的小家。
李默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手攥紧。他看着妻子惊恐担忧的泪眼,看着女儿害怕的哭泣,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疏离感瞬间将他吞没。他回来了,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和平年代,回到了他深爱的家人身边。但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却感觉自己与他们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由血与火铸成的深渊。
他所经历的一切——草鞋峡的尸山血海、冻死婴儿青紫的小脸、石田浩解剖室刺眼的无影灯、安全区绝望的拥挤、废墟里吞咽腐土苔藓的苦涩、与王瘸子搏杀的腥臭、下水道里冰冷的绝望、老刀他们用生命断后的怒吼……这一切,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无比真实,无比沉重!每一次回忆,额角的伤疤都传来清晰的悸痛,如同最残酷的锚点,将他牢牢钉死在那段记忆里。
而眼前这明亮的灯光、柔软的沙发、电视里和平的新闻、妻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女儿手中崭新的兔子玩偶……这一切,反而显得如此虚幻,如此……格格不入。
他不是在做梦!额角那深刻、丑陋的疤痕就是铁证!它清晰无比地存在于他的皮肤上,记录着石田浩手术刀的冰冷和王排长抛弃他时废墟的尘土!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按下了记忆的开关,将地狱的景象瞬间拉回眼前!
更关键的是——他胸口紧贴着皮肤的地方,那个用厚厚油布严密包裹的硬物,正传来清晰而坚硬的触感!
日军暴行的胶卷!
老刀在最后时刻塞给他的,用生命守护的证据!它跟着他回来了!它冰冷而坚硬的存在,如同另一颗跳动的心脏,紧贴着他的胸膛!无声地、沉重地提醒着他,那三十八天炼狱般的经历,绝非一场噩梦!它是真实的!三十万亡魂的哭嚎,是真实的!王秀兰刻在血纸片上的控诉,是真实的!小陈临死前刻下的标记,是真实的!
一股沉重的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过了精神的恍惚和身体的虚脱(腰腹的伤果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种诡异的幻痛和额角真实的刺痛)。
他必须保护好这个胶卷!必须找到方法揭示真相!但……不能是现在!不能以这种状态!他不能让家人被卷入这恐怖的漩涡,更不能被当作胡言乱语的精神病人关起来!额头的疤还能勉强用“意外事故”搪塞,但那些血色的记忆和怀中的胶卷,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晚晚……”李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和额角伤疤的悸痛,用尽可能平缓但虚弱的声音说,眼神努力传达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疲惫、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相信我……我……我需要时间……我……我经历了一场……非常可怕的意外……很混乱……很危险……我受伤了……”他指了指额头的疤,“但我活下来了……我拼命逃出来了……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哽咽和沙哑,这并非伪装。他确实从地狱逃回来了。
看着丈夫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疲惫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警惕,看着他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绝非寻常意外能造成的疤痕,林晚满腔的质问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恐惧所取代。她不再追问细节,只是流着泪,用力点头:“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李默脸上和额角的污迹,避开那道狰狞的疤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他。“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身上……味道……”她没说下去,那是一种混合着汗臭、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古老废墟的冰冷气息。
李默顺从地(或者说麻木地)被妻子扶起。他走过光洁的地板,脚下虚浮。笑笑停止了哭泣,含着泪,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对“不一样”的爸爸的陌生和担忧。
卫生间里,明亮的灯光下,巨大的镜子映照出李默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深处是挥之不去的惊悸和疏离。额角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深刻,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虫。头发杂乱,沾满干涸的泥污。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他看起来像一个刚从灾难现场爬出来的难民,与这个整洁明亮的现代卫生间格格不入。
他脱下那身如同裹尸布般的破烂衣物,将它们塞进垃圾袋最底层。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洗去满身的污垢和尘土,却洗不去皮肤下渗入骨髓的寒意和额角疤痕传来的阵阵悸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相对完好的身体(腰腹光滑,毫无伤痕),只有额角那道疤,如同最残酷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一切并非虚幻。
他换上干净的家居服,柔软的棉布触感让他感到一阵不真实的舒适。然而,当他走出卫生间,看到客厅里明亮的灯光、沙发上崭新的兔子玩偶、电视里播放的轻松综艺节目、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女儿正笨拙地用蜡笔画着“爸爸回来了”……这一切和平得近乎奢侈的景象,却像无形的针,刺痛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无法解释的旧伤(额头的疤)和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怀中的胶卷)。他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灵,额角的疤痕是他的烙印,胸口的胶卷是他的枷锁。他需要像一个最谨慎的间谍一样,隐藏起那段穿越时空的血色记忆,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独自守护着那份沉重的证据,并寻找着揭示真相、以及……探寻那个“S-37”背后秘密的契机。和平的表象之下,他心中的伤痕仍在轮回,而真相的探寻之路,布满了现代社会的荆棘。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无意识地抚过额角那道冰冷而真实的疤痕,目光落在窗外和平的街景,灵魂却仿佛依旧在1937年寒冬的废墟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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