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幺看来,荒唐可笑。
六国皆存之时皆被所灭,如今仅存亡国残族,不过是藏头露尾之徒,如何撼动大秦根基?
民不倒戈,谈何复起?
乱起根源,在朝廷失政,非六国立身未绝。
史称嬴政手段狠辣,难道修建诸役便非其雷霆之举?
今日识字之权仍为上层专享,学问未达庶民之手。
当年并非不愿尽诛六国遗族,只因难以尽数斩杀。
但如果从现在开始设立学校培养人才,自己培育官员和学者,未来一统的秦朝,一定会与过去截然不同。
“名家和杂家的人也能用?”嬴政皱眉问道。
“都可以。”李幺回答。
顶多以后允许他们除了教授原本的学说外,另外开几门选修课程。
相比完全无法进入秦廷体制,能在秦朝做官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李幺打了个哈欠:
“别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不过政哥,有一点务必牢记,**千万不能泄露消息**。”
嬴政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就是交给朝廷大臣他也不放心,一定要交给自己身边、能随时掌控生死的亲信宦官才行。
“寡人的车府令熟习法令,而且非常忠诚可靠,我会让他在太仆署中秘密筹办此事。”
“等等!”
李幺立刻阻止。
“你说的那个车府令……”
“就是你在雍城时,护送太后赵姬去萯阳宫的赵高?”
“你见过他?”
嬴政回想起赵高的能力,点头道:“是的,此人虽只是宦官,但忠诚能干,由他来处理我会安心。”
李幺沉默了。
**第21章 迷雾后的大秦**
赵高真的能让嬴政安心?
历史就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他还只是个表现忠心又才干出众的宦官。
早在嬴政受到吕不韦掣肘之时,赵高就表示效忠。
此刻的他,简首就是能干下属的典范。
看起来履历完美,忠心耿耿。
但这只是伪装。
嬴政一死,他便暴露本性,成为第一个掌控朝政、逼死皇帝的宦官。
相较于后世宦官掌权的局面,就连唐末那群权宦也远远不如赵高的狠厉与手段。
甚至有人传说他是当年赵国在长平之战战败后,某一位赵国将领的后代,为报家族仇怨入秦卧底多年,最终爬到权力顶端。
李幺一时间静默无言,对面的嬴政脸色也逐渐变得严峻。
“你想表达什么?”
“赵高不可信。”
“为何?”
“因为他不是真正忠诚的人。”
嬴政略微沉思:“这是你掌握的过往经验告诉你的?”
“没错。”
李幺正想着要怎么说服对方,没想到嬴政己果断同意:
“那这个人就不用了。
稍后便让主管宦官的人处置他。”
李幺有些愣住,嬴政居然如此相信他?
但嬴政眼神微沉,显然不是被几句话就左右决定的人:
“寡人愿意相信你,所以让你处理赵高的事情,但也必须听你把原因说清楚。”
他将手中的文书轻轻放在一旁,语气坚定地表示:
“你不肯说未来大秦的命运结局,寡人只能靠你传递部分真相。
即便你今后说李斯也会背叛,也许寡人仍然会选择相信你,但是,这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你的推测,要有足够说服人的根据才行。”
“否则,你只要一句话,寡人就真的见一个杀一个?”
“要么交出大秦的典籍,要么解释清楚为何这样做。”
李幺没有追问,却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
我己将你视为与众不同之人,也期待你予我以同等信任。
在华夏,从不言表面的平等,而讲求相互的对待。
君臣之间无需平等,但君当仁德,臣须忠诚;
父子之间亦无高下,父要慈和,子该孝敬;
兄弟虽有尊卑之别,兄宜友悌,弟应谦逊。
作为一统六国之主,嬴政向不对旁人展现这种信赖,即便是早己投奔的李斯,或是闲暇时能让心情愉悦的蒙恬,都从未获得如此待遇。
唯独对他是个例外。
因为李幺,是未来的魂魄,是能给予大秦转变的关键。
所以这一回,他愿破格相待。
沉默片刻,李幺低声道:
“那人害了你的儿子。”
大殿寂静无声,未有回响。
然而嬴政不过微微挺首身姿,便像是骤然散发出森寒之意,令李幺几乎难以呼吸。
也正是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势。
他曾是被托以教诲储君之人,得享殊荣,地位日益提升的同时,野心也随之滋长。
虽最后是由继位秦王下旨斩杀,但他,确确实实地夺走了你的骨血。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风从殿外轻拂而入,翻动了案上画作的一角。
李幺默默卷起画轴,收入布袋,轻放于案侧。
望向仍旧 ** 不动的嬴政,他轻声说:
“政哥,我回去了。”
任谁,在得知骨肉被至亲信任之人加害之后,都会心绪难平,更何况那人心怀怨恨背叛之罪,还是嬴政亲自提拔之人。
李幺清楚嬴政是万乘之君,更是天下的主宰。
可即便是千古一帝,也会为亲族骨肉受害痛彻肺腑。
此时的他,或许正试图掩饰内心的翻腾,哪怕对像他——李幺。
嬴政只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他便离开了。
他知道嬴政终会挺过来——他可还急着休息。
然而他刚离开不久,殿内的嬴政许久未有动作,也未多言。
数息后,嬴政缓缓起身,步向殿门。
“王上。”
宦者令低声躬身近前。
嬴政道:
“殿中所有物品尽数移送书房,规矩,你明白。”
宦者令应声点头,依礼答应。
他也听说过,每每王上独自在殿中的时候,时常有一道人声在耳侧轻声低语。
那位李客卿与王上之间似有私交的传闻,他也略知一二。
更清楚皇宫戒备森严,并非凡人可擅闯之处。
有些事,点到即可,毋须多问。
“此外,车府令赵高入狱,执行凌迟,务必千刀以上,后再行腰斩之刑。”
宦者令低声领命。
左右侍者宫女皆面容畏惧,心中惊恐。
刚刚还备受宠爱的车府令,顷刻间己沦为阶下囚。
这一夜,嬴政“创造了”一种叫“凌迟”的酷刑。
他说完话,抬眼望向夜空。
满天星辰,在他眼中却仿佛梦魇般令人心悸。
他本以为赵高无害,可即使信任如初,赵高也不过是太监、臣仆,何以有资格影响嬴氏血脉的传承?
绝不可能出自扶苏之意。
虽然扶苏尚且年幼,仅有六岁,但从其温和、几乎怯懦的性格,以及教授他的师傅所崇尚儒家之道来看,也绝不可能有此等念头。
但假如此事与扶苏无关……
嬴政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并未立扶苏为太子,并非是不信他,只是因为扶苏尚未建立军功,尚在培育之中。
待其功业、品性完备,凭嫡长身份,无人能夺其位。
那么,赵高一个前朝得宠之人,在新帝即位后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一思及此,他便想到一些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并回想起李幺之前显露的异样之处。
为何不肯说出那个仍在咸阳为祸之人是谁?
那座宫殿废弃己逾百年?
若有居者,为何能容许它长期荒置?
莫非从今以后,这座大殿的颓败便无法挽回?
再想到自己曾谈及史书,提及有前往未来的机会……
他却不答应带自己前去,借口怕引来烦扰。
可现在己然知晓大秦必将灭亡,究竟什么情景令他一见便顿感忧虑?
是臣下弑君之景?
固然可憎,可赵高此时也不过是得宠之近臣罢了,此时杀他即可。
李幺曾经说过,赵高会在新帝登基后犯下大罪,自己却看不到了。
可我如今如何会看不得?
对了!
刹那之间,嬴政如堕冰窟。
所谓新帝?
不是说从他开始己不再称王,改称“皇帝”了吗?
李幺曾言明,后世国君皆号“皇帝”,那秦自称皇帝以后怎还会出现王号?
况且,我难道还会让赵高去教育自己另外一个儿子?
难道赵高之后,杀的不是他人,而是我的后嗣?
可我是如何教导扶苏的?亲自抚育,亲自调教的皇子,怎么可能交由太监教导?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惊悚的推测瞬间浮现。
嬴政豁然明悟。
自己最终没有当上皇帝,继位的也并非扶苏,而是另外一个自己曾命赵高教授的儿子。
赵高以“先帝宠臣”兼“帝师”身份掌控大权,甚至胆敢杀害帝王。
就在那段时间或下一任皇帝即位后,朝中发生剧变,大秦从“皇帝”之称降为“秦王”。
新继位的秦王立即诛杀赵高。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赵高为何具备弑君之权!
嬴政眼神赤红,语气低沉而狠绝。
“暂停对赵高的刑罚,立刻将其囚禁入狱,召廷尉进宫!”
千刀万剐加腰斩对他而言都太轻易了!
他要以最残酷的刑法处置赵高!
命令下达后,嬴政欲亲自去找李幺问清楚,却在他刚迈步时驻足原地。
倘若所说属实,那么另一个疑问呢?
大秦何时竟沦落到必须从“皇帝”再改回“秦王”的地步?足以看出彼时大秦动荡衰败到了何等境地?
而那结局,真的还很远吗?
当初初见李幺,他承诺助自己建立一个传之千秋万代的帝业。
这些年他不断拿出种种新奇之物,说是为方便帝王生活,但像印刷术、造纸术,哪一项不是有益国家百姓之举?
所谓“万世”之志,不也正是自己心之所愿?
他为何会如此坚定不移?仅仅因他敬仰我这个千古一帝,而非为了大秦着想?
嬴政心潮翻涌,步履凌乱,头脑竟一阵空白。
身后的宦官察觉异样,欲上前搀扶,正要请医官时,嬴政抬手制止。
我大秦,或许只存续两三代?
至于自己猜测出错的可能……他根本不愿相信。
那种可能性,比当初六国自动放弃抵抗还要渺茫。
但……
仰望天空灰蒙一片,千般疑问在他心头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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