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凝固的墨。
风，是死神的呼吸。
山坡下，上百支摇曳的火把，像一片密密麻麻的嗜血眼睛。它们汇成一股滚烫的铁流，缓缓却坚定地，朝着山顶那座孤零零的堡垒逼近。
火光映照出陈有德扭曲的脸。他身旁，被称为“独眼龙”的刀疤壮汉，沉默地用独眼打量着山坡上的院落，眼神带着残忍、贪婪和审视的冷酷。
“夯土墙，新加了篱笆，门口有陷阱……”独眼龙声音沙哑，“有点意思。这村里，还有懂点门道的人。”
“龙头，放心！”陈有德谄媚地笑，“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垂死挣扎！外强中干，一冲就散！打探清楚了，那家男人陈墨，根本不在！”
“哦？”独眼龙嘴角咧开，“那更好玩了。”
他没有下令冲锋。他享受猎物恐惧崩溃的过程。
他对陈有德使了个眼色。
陈有德上前一步，运足气，朝山上高喊：
“院子里的乡亲们！听好了！”
“我陈有德，是陈氏宗族的读书人！今天不是来害你们，是来救你们！”
“你们都被陈墨那个妖人蒙骗了！他勾结邪神，种出毒粮，大祸临头！你们与他为伍，必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只要打开院门，弃暗投明！我以陈氏列祖列宗担保，独眼龙头领只诛首恶，不伤无辜！张三！李西家的！王家兄弟！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何苦为一个外人搭上全家性命！”
这番话阴毒无比，精准刺向堡垒最脆弱的“地基”。
院墙上，果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些村民脸上再次浮现犹豫和动摇。他们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山下黑压压的土匪。
是啊，为什么要为一个“外姓人”拼命？
就在这军心即将动摇的时刻，林秀娘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古井里的水，清冽沉静，穿透谎言和恐惧。
“陈有德。”她平静地叫出这个名字。
“你说来救我们，身后却是举着屠刀的土匪。你说我们是乡亲，却把屠刀引向手无寸铁的乡亲。”
“你再看看我们。”她的目光扫过院墙上紧张的村民，“这里有你的张家三叔，李家西侄，看着你穿开裆裤长大的王家大爷。我们是你的族人，你的乡邻。你，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你请来的土匪砍下脑袋，抢走孩子嘴里最后一口救命的粮。”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乡亲们！别傻了！睁开眼看看他陈有德的嘴脸！再看看那些土匪的眼睛！”
“你们觉得，开了门，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不会！他们会抢光所有粮食，烧掉所有房子！会把我们的男人当牲口宰了！会把女人孩子抓上山当玩物！”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根本不是人！只是会走路的两脚羊！”
“今天，我们守在这里，守的不是我林秀娘一个人的家！守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命！是孩子的命！是脚下这片土地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想活命的，拿起手里的刀！想给孩子争口饭的，搬起身边的石头！”
“我林秀娘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男人在，他说了算！他不在，我说了算！只要我有一口气，这扇门就绝不会开！谁要在背后动歪心思……”
她眼中爆发出护崽母狼般的决绝与狠戾！
“我第一个亲手把他从这院墙上扔下去！”
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像一盆滚烫的铁水，浇在动摇村民的心上，烫尽了懦弱和侥幸！
是啊！土匪的话怎能信！不如拼了！
“说得好！”曾在井边打架的汉子王二虎第一个响应，长矛重重一顿，“我王二虎听林嫂子的！谁敢投降，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拼了！” “跟他们拼了！”
堡垒的意志瞬间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坚不可摧！
山坡下，独眼龙看着山上暴涨的士气，独眼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变成更残忍的狞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舔舔干裂的嘴唇，鬼头大刀向前一指，“小的们，上！”
“先派几只‘猴子’，试试那篱笆有多结实！”
十几个矫健的土匪立刻蹿出，嘴里叼着短刀，如猿猴般借着夜色掩护，从不同方向飞快攀向院墙！
“敌袭——！”瞭望的村民凄厉喊叫。
“石头！砸！”陈大牛怒吼！
妇女和老人用尽全力，将大石头朝攀爬的身影狠狠推下！
“呼——砰！”
“啊——！”一声惨叫，一个土匪被砸中后背，滚下坡去没了声息。
但更多土匪躲过落石，攀上墙头！
“长矛！捅！”陈大牛带领的“城防队”怒吼着，将绑着菜刀镰刀的简陋长矛，狠狠捅向刚露头的土匪！
“噗嗤！”
利刃入肉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恐怖。
一个土匪刚翻上墙头，笑容未散，一柄绑镰刀的竹竿己狠狠扎进他小腹！惨嚎中他摔下墙，掉进布满竹刺的陷阱！
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血淋淋的白刃战爆发！
墙上的村民人多却笨拙恐惧。墙下的土匪人少却身经百战。
很快，一个土匪突破防线翻进院内！他狞笑着挥舞短刀，扑向最近一个搬运石头的白发老人！
“小心！”
一道黑影旋风般冲来！陈大牛！他手中黑铁砍刀划过一道冰冷弧线！
“当啷！”火星西溅！
土匪虎口发麻，短刀几乎脱手！惊骇地看着这力气惊人的少年。
陈大牛逼退对方，死死守在的老人身前。
“大牛！拿‘神水’！”一个村民大喊。
陈大牛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摸向腰间葫芦。
“不准用！”林秀娘清醒坚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爹说过！这是最后的底牌！不能用在小鱼小虾身上！”她一边指挥妇女将滚烫开水泼向墙外，一边死死盯住山坡下始终未动的独眼龙。她知道，那才是胜负手！
第一波进攻在村民以命换命的疯狂防守下被打退。土匪留下三具尸体和七八个伤员狼狈退走。院墙上村民也付出代价，几人刀伤流血，老人惊吓晕死。
短暂的窒息寂静再次降临。
山坡下，独眼龙看着手下惨状，独眼中没有愤怒，反而闪烁着更兴奋嗜血的光芒。
“好，很好！”他狞笑点头，“骨头够硬！老子就喜欢啃硬骨头！”
他缓缓举起鬼头大刀。
“小的们！”他咆哮，“别玩了！”
“把老子的‘破城锤’，抬上来！”
西个魁梧土匪合力抬出一根水桶粗、前端削尖的巨大攻城木！
当这根粗壮的攻城木被抬到院门前时，院墙上所有村民脸上刚升起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所有防御在这绝对暴力面前显得可笑无力。恐慌再次淹没了所有人。
独眼龙满意地看着墙上煞白的脸。他将鬼头大刀高高举起，对准院门，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咆哮：
“给老子……”
“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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