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肩章和领章己被扯掉的旧军装，更衬得肩宽背阔，身姿挺拔如松。
只是此刻，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深刻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最让苏晚晚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锐利，此刻却像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丝毫温度，首首地刺向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失望，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陆淮川！
她名义上的丈夫，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原著里对她这具身体前身恨之入骨的男人。
他手里捏着两张薄薄的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晚晚眼尖地看到，最上面一张抬头赫然印着几个大字——离婚申请书。
他身后，跟着两位面容愁苦、衣着朴素的老者，是陆淮川的父母，陆建国和周秀芬。
陆父眉头拧成了疙瘩，嘴唇紧抿，看向苏晚晚的眼神里是深深的无奈和疏离。
陆母周秀芬眼眶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此刻看着苏晚晚隆起的肚子，眼神复杂至极，有痛心，有失望，还有一丝作为母亲对孩子本能的担忧。
再后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陆淮川的弟弟陆淮安，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夷，死死瞪着苏晚晚，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旁边一个十五六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是妹妹陆晓梅，她怯生生地躲在二哥身后，看向苏晚晚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狭小的房间，瞬间被这沉默而压抑的一家人挤满。
陆淮川向前一步，将那张离婚申请书和一支钢笔“啪”地一声拍在床边唯一一张掉了漆的旧木桌上。
桌面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要的离婚申请，”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更带着一种被玷污了军人荣誉的屈辱和决绝，
“我签好了。组织那边……我会去说明情况。现在，签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苏晚晚的脸。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签了字，拿着东西，立刻滚！
别再耍任何花样！
他对她，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和容忍。
军人的责任感让他无法主动抛弃怀孕的妻子，但如果她自己要走，他绝不会挽留！
陆父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过脸去，儿子的军装被这样玷污，是他心头最大的痛。
陆母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看着苏晚晚的肚子，嘴唇哆嗦着，终究什么也没说。
陆淮安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把这个毁了他大哥前途的女人轰出去。
陆晓梅吓得往后缩了缩。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苏晚晚的目光扫过那张决定命运的纸，扫过陆家人各异却都写满排斥与冰冷的脸，最后定格在陆淮川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上。
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剑拔弩张，不安地轻轻踢了她一脚。
这一脚，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晚晚最后一丝犹豫。
她不能签！
签了就是死路！
维持住军婚的身份，是她在这个敏感时期最大的屏障！
空间！灵泉！孩子！陆淮川！军婚身份！
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就在陆淮川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不耐和戾气即将升腾的刹那——
苏晚晚猛地掀开身上那床带着霉味的旧棉被，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孕妇。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下床，完全不顾形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朝着门口那个散发着寒气的男人扑了过去！
“淮川——！”
这一声呼喊。
陆淮川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全身肌肉进入防御状态，几乎要抬脚将这个扑过来的女人踹开。
他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然而，预想中的撕打抓挠没有发生。
苏晚晚扑到陆淮川身前，没有去抓挠，没有去撕扯离婚书。
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双臂，死死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她的脸埋在他带着尘土和汗味的旧军装前襟上，滚烫的眼泪瞬间就濡湿了粗糙的布料。
“我不离！我死也不离！”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哭腔浓重，却异常清晰，
“我错了！淮川，我以前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这身军装！求求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们的孩子！”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是真实的恐惧和悔恨至少看起来无比真实：
“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我信你！你穿着军装的样子，就证明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信你！”
她一边哭喊，一边更紧地抱住他，
“别赶我走！让我跟着你！下乡也好，劳改也好，吃糠咽菜也好，我都认了！我是你媳妇！我是军属！ 我肚子里是你的孩子啊！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不能没有爹！求求你……别丢下我们娘俩……”
“军属”两个字，她说得格外重，既是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这个身份的价值。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将全部的分量和绝望都挂在了陆淮川的身上。
这一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陆建国和周秀芬彻底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幕。
刚才还寻死觅活要打胎离婚、甚至诬告军人丈夫的儿媳妇，转眼就抱着儿子哭喊着要同生共死、承认错误？
这转变也太快了！
快得让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更怀疑她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陆淮安更是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满脸都是“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把戏”的震惊和狐疑。
陆晓梅吓得捂住了嘴。
而被死死抱住的陆淮川，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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