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管在雨雾里晕成模糊的橘色光斑，“夜枭”酒吧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时，林疏桐的后颈沁出薄汗。
她低头调整黑色调酒师制服的领扣，金属搭扣刮过指尖——那枚半枚青铜扣正贴着锁骨，纹路硌得皮肤发红。
吧台后的镜面映出她的脸：栗色卷发服帖地别在耳后，眼尾用浅棕色眼影拉出微挑的弧度。
这是她花三个小时化出的“苏棠”——根据招聘启事上“年轻、有眼缘”的要求，糅合了街头魔术师的灵动与新人调酒师的青涩。
“发什么呆？”
低哑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林疏桐转头，看见穿深灰高领毛衣的男人倚着酒柜，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细烟。
他眉骨很高，眼尾带着点天生的吊梢，此刻正垂眼打量她胸前的工牌，“苏棠？”
“程……程老板。”林疏桐刻意让尾音轻颤，像极了被前辈震慑的新人。
程砚舟没接话，屈指敲了敲吧台上的调酒杯。
冰块在透明杯底发出细碎的响，杯壁凝着水珠，里面盛着半杯泛着琥珀色的基酒，“龙舌兰日出。”他漫不经心地转着银制吧勺，“我调了前半段，剩下的你补。”
林疏桐的指尖在吧台下蜷起。
龙舌兰日出的关键在红石榴糖浆的分层，稍有不慎就会浑浊。
但她看见程砚舟指节上淡白的旧疤——那是握警棍留下的茧，和三年前新闻里“特警误杀平民”事件里的照片重叠。
她拿起吧勺，勺背轻贴杯壁，沿着边缘缓缓注入糖浆。
红色液体像熔岩般沿着杯壁下沉，在琥珀色基酒下晕开渐变的橙红。
余光瞥见程砚舟的烟在指缝间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叮——”
清脆的撞击声惊得林疏桐手一抖。
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吧台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她手边的柠檬角。
他发梢微卷，金丝眼镜后的眼尾却带着阴鸷，“新来的？”
“周先生。”程砚舟突然出声，调酒杯在他手里转出银弧，“这位是苏棠，今天第一天。”
周慕白笑了笑，指尖夹着张名片往林疏桐围裙口袋里滑。
她能感觉到硬卡纸擦过腹部的触感，他压低声音：“夜枭的酒好喝，但有些秘密……比酒烈。”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母亲坠楼时，警方笔录里提到过“周记拍卖行”；去年在旧报纸上，周慕白的名字和“海外私人藏品展”同时出现——而母亲修复的最后一件文物，正是西周青铜爵。
“谢周先生提醒。”她仰起脸，用新人该有的拘谨笑，“我调杯蓝色夏威夷赔罪？”
周慕白的目光在她胸前扫过，停在那枚青铜扣上。
林疏桐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是母亲坠楼时握在手里的半枚，另半枚，在十年前的案发现场不翼而飞。
“不必了。”周慕白收回视线，指尖叩了叩吧台，“程老板，老位置。”
他转身时，林疏桐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羊皮纸——和母亲笔记里画的“海外买家清单”纹路一模一样。
后半夜打烊时，陆小满抱着吉他从舞台跳下来。
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总是笑盈盈的，此刻却凑近林疏桐耳边：“周慕白今晚翻了三次手机，通话记录存的是‘X先生’。”
林疏桐点头，装作整理酒架。
程砚舟靠在门口抽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苏棠，更衣室在二楼最里面。”
更衣室的荧光灯忽明忽暗。
林疏桐锁上门，摘下假发时，发网里的碎钻簌簌落在化妆镜上。
她拉开帆布包夹层——那里本该躺着母亲的旧笔记本，封皮是褪色的蓝布，内页夹着当年的验尸报告复印件。
此刻夹层空了。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白天接触过的人在脑海里过电影：陆小满帮她搬过酒箱，手指沾着吉他弦的金属味；老吴端来姜茶时，袖口有碘伏的淡苦味；周慕白靠近时，身上是檀木混着铁锈的怪味——那是青铜器把玩过多才会有的气味。
镜子里的脸慢慢冷静下来。
林疏桐摸出随身的魔术道具：细钢丝绕成的发簪。
她蹲下身，用发簪挑开储物柜底部的缝隙——那里粘着半枚撕碎的笔记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青铜扣成对，影……子……”
楼下传来脚步声。
林疏桐迅速把碎纸塞进胸牌夹层，对着镜子扯出个疲惫的笑。
门被敲响时，她刚好卸完妆，露出原本的黑首发和未施粉黛的脸。
“程老板？”她打开门，看见程砚舟倚着门框，手里晃着串钥匙，“锁坏了？”
“老吴说你没拿夜宵。”他把保温盒递过来，目光扫过她素净的脸，又迅速移开，“明天早上八点，擦杯子。”
林疏桐接过盒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变装调酒师破连环凶案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那是长期握枪的痕迹，和她藏在魔术道具里的微型相机一样，都是不肯放下的执念。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吧台上投下金斑。
林疏桐握着水晶杯，抹布擦过杯口时顿了顿——杯壁上有道极浅的划痕，和母亲笔记里画的青铜爵缺口弧度吻合。
她抬头望向挂钟，分针正指向八点整。
程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发什么呆？”
林疏桐低头，抹布下的手指轻轻抚过杯壁的划痕。
阳光里，她看见自己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的阴影，像极了母亲笔记里画过的“影子先生”三个字。
晨雾未散时，林疏桐的指尖还停在玻璃杯的划痕上。
程砚舟的声音像片凉薄的冰，贴着后颈落下来：“发什么呆？”
她垂眸，抹布在杯壁上打了个旋，将划痕藏进水渍里。
吧台另一侧，周慕白正对着手机皱眉——他总在八点整准时到店，西装前襟的口袋鼓着，那是装笔记本的位置。
林疏桐的拇指着袖口的魔术线。
这是她用鱼线和碎钻编的，藏在制服褶皱里几乎看不见。
母亲笔记里夹着张老照片，背面写着“夜枭吧台第三块木板下有密道”，而周慕白昨夜动她包时，袖口沾了点木屑——他一定是从那密道进出的。
“苏棠，冰桶。”程砚舟敲了敲吧台下的金属柜。
林疏桐弯腰取冰，余光瞥见周慕白放下手机，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的呼吸放得极轻，魔术线从袖口滑出，尾端的微型钩爪在掌心硌出红印。
三秒后，她首起腰，冰桶里的冰块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而周慕白西装口袋的弧度，己经松了半分。
笔记本回到帆布包夹层时，她摸到最底层多了张照片——周慕白手机里那张，拍的是半枚青铜扣，和她胸前的那枚严丝合缝。
程砚舟擦着威士忌杯，眼角在镜片后微挑。
他倒酒时手腕转了个漂亮的弧，酒液却溅在杯沿——这是他三年前当特警时才会有的失误。
林疏桐假装整理酒单，指甲在“龙舌兰日出”的位置轻轻划了道痕。
傍晚的酒吧像被调了慢镜头。
陆小满抱着吉他跳上舞台，红色流苏裙扫过吧台，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林疏桐擦着酒杯，听着歌声里刻意放轻的尾音——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意味着周慕白在二楼包厢，老吴在厨房熬汤，监控死角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程老板。”她凑近吧台，声音混在歌声里，“十年前有个文物修复师坠楼案，您听说过吗？”
程砚舟的指节在吧台上骤然收紧，玻璃转盘“咔”地转偏半圈。
他垂眼时睫毛投下阴影，挡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你怎么知道这事？”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母亲坠楼那晚，新闻里说“无关人员勿扰”，但程砚舟此刻的紧绷，像根被扯到极限的弦。
她正要开口，二楼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周慕白拍桌起身，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苏棠！”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冰桶里冰块融化的轻响。
周慕白大步走到吧台前，西装口袋的位置空了：“刚才你擦杯子时，手是不是碰了我口袋？”
林疏桐望着他发红的耳尖——那是被激怒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她笑了，从围裙口袋摸出枚硬币：“周先生要是不信，我变个魔术？”
硬币抛向空中，在吊灯下划出银弧。
众人抬头时，她的指尖己经勾住了周慕白西装内袋的金打火机。
硬币落地时“叮”的一声，再看掌心——哪有什么硬币，只有那枚刻着“周”字的打火机，正泛着冷光。
“这是周先生上周落在后台的。”林疏桐把打火机推过去，“我本想等您问起再还。”
周慕白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接时，指尖在打火机上擦出刺耳的响。
陆小满的歌声适时拔高，掩盖了他压低的诅咒。
程砚舟不知何时站到林疏桐身侧，体温透过制服渗过来：“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林疏桐望着他指节上的旧疤，忽然想起昨夜更衣室里那张碎纸片——“影子先生”的“子”字，刚好被程砚舟的影子盖住。
后巷的风卷着梧桐叶吹进来，扫过她脚边的魔术箱。
箱子里躺着三套变装：职业套装的肩线笔挺，记者证夹在丝巾里；清洁工的工装沾着咖啡渍，手套里藏着微型摄像机；还有套酒红色晚礼服，胸针是用母亲的青铜扣改制的。
程砚舟的声音在耳畔低下来：“明天...你几点到？”
林疏桐望着他身后渐暗的天色，忽然笑了：“晨雾最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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