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林疏桐蹲在魔术箱前,指尖捏着一缕栗色假发。
她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将碎发别到耳后时,镜中映出墙根那株老梧桐——五年前她第一次在这儿变装成送水工,往“夜枭”后厨送了桶掺了荧光粉的水,只为验证程砚舟是否真如传闻般“眼观六路”。
“手法倒是精进了。”
低沉的男声惊得她手一抖,假发丝缠上了耳钉。
林疏桐迅速转身,见程砚舟斜倚在巷口的铁皮垃圾桶旁,未点燃的烟夹在指缝间,晨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肩线割出斑驳的影。
他今天没穿酒吧制服,浅灰T恤配磨白牛仔裤,倒像个刚晨跑归来的普通男人,可那双眼仍像淬了冰——和昨夜他盯着“影子先生”纸片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程老板起得比麻雀还早。”林疏桐扯了扯新换的职业装领口,藏在丝巾下的记者证硌着锁骨。
她本打算等周慕白去拍卖行时伪装成实习生混进去,此刻却不得不将变装用的眉笔往魔术箱里塞,金属扣“咔嗒”一声,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
程砚舟没接话,从裤袋里抽出个泛黄的牛皮纸袋,封条上压着“2013·悬·07”的钢印。
林疏桐的呼吸骤然一滞——母亲坠楼那年正是2013,七月七号,她记得连日期都是新闻里反复强调的“巧合”。
“你要找的人,我查过三年了。”程砚舟推了推纸袋,烟在指尖转出半道弧,“周慕白二零年接手‘云起’拍卖行前,给陈九做了七年助手。”
陈九。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在旧报纸里翻到过这个名字,三年前暴雨夜死于码头仓库火灾,警方认定是走私文物时引发的意外,但消防记录里写着“汽油泼洒痕迹覆盖整面墙”。
资料页在晨风中翻动,第一张照片里,周慕白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站在陈九身侧,两人身后是堆着木箱的仓库。
第二张是陈九在鉴定青铜器的特写,镜头扫过他手边——林疏桐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半枚青铜碎片,边缘的云雷纹与母亲遗物青铜扣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这纹路...”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戳破相纸,“我母亲的青铜扣,内侧有同样的暗纹。”
程砚舟终于点燃了烟,青烟在两人之间缭绕:“陈九的走私链里有批西周礼器,二零一三年刚好在本地流转。
你母亲作为市博文物修复师,接触过那批器物的修复记录。“
后巷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拍在林疏桐脚边。
她想起七岁那晚,母亲蹲在玄关换鞋,青铜扣从毛衣领口滑出来,她伸手去摸,被轻轻拍开:“桐桐乖,这是妈妈要修的宝贝,碰脏了要挨骂的。”
“所以周慕白试探我,是因为他怀疑...”
“怀疑你在找那批礼器,或者...”程砚舟掐灭烟头,火星溅在资料袋上,“或者怀疑你是当年漏网的知情人。”
林疏桐突然攥紧资料,指节发白。
母亲坠楼时,她躲在楼梯间,亲眼看见穿黑风衣的男人从母亲房间出来,袖口闪着青铜的光——和照片里陈九手边的碎片,颜色一模一样。
“谢谢。”她把资料小心收进魔术箱夹层,抬头时程砚舟己转身要走,“不过跟踪周慕白,我还是得自己去。”
“随你。”程砚舟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点她听不明白的闷,“但今晚他带了客人来,那男人...最好别硬碰。”
晚间七点,“夜枭”的水晶灯准时亮起。
林疏桐擦着波尔多杯,余光瞥见玻璃门被推开——周慕白穿着银灰西装,身边跟着个戴黑框墨镜的男人。
男人身高近一米九,肩宽得几乎卡住门框,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雕花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苏棠。”周慕白的声音像浸了冰,指尖敲了敲吧台,“听说你会变别人口袋里的东西?”
全场的声音突然静了半拍。
陆小满的吉他弦“嗡”地响了声,老吴端着新调的龙舌兰从后厨出来,汤勺“当”地掉进碗里。
林疏桐垂眼擦杯子,能感觉到程砚舟在她右侧的呼吸——他正擦拭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银质调酒杯,杯身倒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周先生这是要赌?”她抬头时己扬起笑,像平时变魔术前那样歪了歪头,“赌什么?”
周慕白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红票子,“啪”地压在吧台上:“你要是能变出我这位朋友口袋里的东西,钱归你。
变不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就请你离开’夜枭‘。“
戴墨镜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像砂纸磨过铁板。
他抬起左手,林疏桐这才发现他戴着手套——黑色皮质,指节处有暗纹,和母亲修复文物时戴的工作手套,纹路几乎一样。
“小姑娘,我这口袋...”男人屈指敲了敲自己左胸,“可装着要紧东西。”
林疏桐的指尖轻轻划过吧台边缘——那里有道她用魔术刀刻的小记号,是程砚舟昨晚悄悄画的“小心”。
她望着周慕白发红的耳尖(这次不是愤怒,是紧张),又扫过神秘男人手套上的暗纹(那是某种文物保护协会的标志),忽然伸手抓起吧台上的摇酒器。
“周先生可看好了。”她将摇酒器抛向空中,在众人抬头的瞬间,余光扫过神秘男人放在吧台上的左手——手套边缘露出半枚纹身,是只衔着青铜鼎的乌鸦。
程砚舟的调酒杯在吧台上转了个圈,挡住了林疏桐勾起的嘴角。
当摇酒器落下时,她的掌心多了枚银色钥匙,钥匙齿上沾着点绿色铜锈。
“这是...”周慕白的喉结动了动。
神秘男人的墨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一道旧疤。
他盯着那枚钥匙,手套下的手指缓缓蜷起。
林疏桐将钥匙轻轻放在钱堆上,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清晨的风铃声:“周先生说变别人口袋里的东西,可没说只能变一个。”
酒吧里突然响起陆小满的歌声,这次尾音比往常更轻——是程砚舟给的暗号。
林疏桐望着神秘男人重新戴好墨镜的动作,忽然想起晨雾里程砚舟说的那句话:“那男人...最好别硬碰。”
但她的魔术箱里,那套酒红色晚礼服的胸针正贴着皮肤发烫——那是用母亲的青铜扣改制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她的肋骨。
酒吧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
周慕白的银灰西装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他盯着林疏桐掌心的钥匙,喉结动了动,又扫过神秘男人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出一声:“苏棠姑娘好本事,不过刚才只变了一位客人——”他转身抬高音量,“在场的各位,谁愿意让苏调酒师露一手?”
卡座里穿墨绿连衣裙的女士最先举了手,耳坠晃出细碎的光:“我来!”她指尖敲了敲自己的珍珠手包,“要是能变出我包里的口红,这杯龙舌兰我请。”
林疏桐擦杯子的手顿了顿。
她记得这位女士半小时前进门时,手包带蹭过吧台,留下一道浅粉色唇印——和她刚才补妆时用的“星陨玫瑰”色号一模一样。
“得罪了。”她弯腰从吧台下摸出摇酒器,金属碰撞声里,余光瞥见程砚舟的调酒杯在吧台上转了半圈——那是“注意他右手”的暗号。
神秘男人正用戴手套的右手戒指,雕花戒面在灯光下闪过“云起拍卖”的缩写。
摇酒器抛起的瞬间,林疏桐的目光扫过女士耳后未擦净的粉痕——她刚才翻手包找口红时,指尖沾了粉。
当摇酒器落下,她摊开的掌心躺着那支口红,膏体上还粘着点浅粉。
“哇!”女士接过口红时,指甲盖都在颤,“和我包里那支一模一样!”
周慕白的手指扣住吧沿,指节发白。
他又指向角落穿皮夹克的男人:“这位先生呢?”
皮夹克男人拍了拍后兜:“我钱包里有张老照片,要是能变出来——”
“不用。”林疏桐忽然笑了,“您后兜的线头勾住了椅套,刚才起身时带出来半张照片。”她从围裙口袋摸出张泛黄的合影,“是您和母亲吧?”
皮夹克男人的眼眶猛地红了,抓起照片塞进后兜时,碰翻了酒杯。
酒液溅在周慕白的裤脚上,他皱着眉后退半步,却被林疏桐截住话头:“周先生,还要继续吗?”
全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陆小满的吉他声停了,老吴擦盘子的手悬在半空。
周慕白的镜片蒙上层雾气,他扯松领带:“最后一个——变我的东西。”
林疏桐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吧台。
她记得凌晨三点,周慕白从酒吧后门出去时,西装内袋的手机亮过光——号码是“1385729”,和母亲日记本里夹的那张皱巴巴的便签上的数字,有西位重合。
“抱歉。”她后退半步,围裙带蹭过藏在吧台后的魔术刀,“我不偷不抢。”
周慕白的瞳孔骤缩,冷笑穿透嘈杂的音乐:“那你怎么解释昨天的事?”
林疏桐早等着这句话。
她转身从酒架取下支空的波尔多瓶,玻璃在指尖转了个圈:“周先生昨天在吧台坐了半小时,调莫吉托时碰倒了糖罐,糖粒粘在您手机屏上——”她轻轻一晃酒瓶,里面浮出张纸条,“您发消息时,我记住了亮屏的号码。”
纸条上的数字在灯光下泛着淡蓝,和周慕白此刻发白的脸形成刺目的对比。
神秘男人突然起身,墨镜滑到鼻尖,眼尾的旧疤像条扭曲的蜈蚣。
他扯了扯周慕白的袖子,声音像砂纸:“走。”
周慕白踉跄着撞翻椅子,银灰西装擦过林疏桐的围裙,留下道褶皱。
门被摔上的瞬间,陆小满的吉他弦“嘣”地断了根,老吴骂了句“晦气”,端着托盘钻进后厨。
程砚舟的调酒杯“咔嗒”磕在吧台上。
他弯腰捡起周慕白遗落的钢笔,金属笔帽在掌心转了两圈,突然凑近林疏桐耳畔:“你太冒险了。”
林疏桐望着玻璃门上晃动的人影,喉间泛起铁锈味——刚才变钥匙时,她指甲缝里的鱼线割破了皮肤。
但她笑得更甜了:“那你知道他昨晚去了哪里吗?”
程砚舟的手指顿住。
他望着她耳后未卸干净的变装粉,想起晨雾里她攥紧资料时发抖的指尖。
后巷监控里,周慕白凌晨两点进了“暗月仓库”——那是地下拍卖会的老窝,三年前陈九的火就烧在那儿。
“一个地下拍卖会。”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吧台边缘的小记号,那是程砚舟用刀尖刻的“慎”。
她想起母亲坠楼前那晚,也说了同样的话:“桐桐,妈妈要去个不能带你去的地方。”
程砚舟突然捏住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很凉,腕骨细得像片羽毛,却带着股他在特警队见过的、猎物被瞄准后反而绷紧的韧性。
他盯着她藏在丝巾下的记者证,又想起她变装时用的那缕栗色假发——这个总在笑的姑娘,到底藏了多少张面孔?
“你到底是谁?”他问,声音轻得像句叹息。
林疏桐没有抽回手。
她望着酒架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酒瓶,目光停在最顶层那瓶未拆封的龙舌兰上——标签是她亲手贴的,写着“影子”。
程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酒瓶里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暗金,像极了陈九照片里那半枚青铜扣的颜色。
他忽然想起今早她翻资料时,魔术箱夹层露出的一角红丝绒——里面裹着的,应该就是那枚让她十年难安的青铜扣。
“调杯酒?”林疏桐抽回手,抄起调酒杯,冰块在金属杯里碰撞出清响,“新调的,叫‘影子’。”
程砚舟望着她低头调酒的侧影。
水晶灯在她发间碎成星子,调酒杯在指尖转出银弧。
他忽然明白,这个总用魔术掩盖锋芒的姑娘,才是今晚最危险的“魔术”——而他,早就在她设的局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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