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指尖在信纸上轻轻颤抖，母亲的字迹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十年未愈的伤口。
龙涎香混着吧台射灯的温度涌进鼻腔，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蹲在孤儿院窗台上，用口红在玻璃上画的青鸾——和信尾那个潦草的“清”字，连笔锋都像被雨水泡开过。
“所以你早就在等我。”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碎玻璃，“从那天我戴着半枚青铜扣推门进来，说要应聘调酒师开始。”
程砚舟的拇指着烟盒边缘，那支总叼在嘴角的烟终于被点燃，火光在他眼底晃出一片暗潮：“你变装成老教授时，袖口沾了魔术专用的闪粉；扮成女学生时，走路习惯垫脚尖——和你妈修复青铜器时一模一样。”他顿了顿，烟灰簌簌落在信纸上，“青铜扣内侧有林清欢的刻痕，我收了五年的半枚，在你脖子上看到完整的那天......”
后巷烤串摊的香气突然涌进来，林疏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颈间的青铜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十年前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母亲坠楼前最后一次抱她，颈间的青铜扣硌得她生疼，后来警察说那是自杀现场唯一的遗物。
原来另半枚，在这个总叼着烟调龙舌兰的男人手里。
“口红印案子的死者，手机里有秦墨的转账记录。”她突然松开手，青铜扣“叮”地撞在吧台上，“苏晚晴今天下午去了古董店，出来时手里的纸袋——”她扯下假发，碎发沾着拍卖会的汗黏在额角，“和死者出事那晚拎的同款。”
程砚舟掐灭烟头，金属烟灰缸发出清脆的响：“地下室的录音设备我今早刚换了新电池。”他弯腰从吧台底下抽出个黑色U盘，“假拍会的请柬，我让人用死者的邮箱发给苏晚晴了。”
林疏桐盯着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前特警握枪留下的痕迹，此刻正将U盘推到她面前：“她以为死者掌握的证据在拍卖会上，其实......”
“在你调的那杯‘红玫瑰’里。”林疏桐突然笑了，眼底的雾气散了些，“冰块里冻着微型摄像头，她今晚要是敢碰那杯酒......”
酒吧门铃“叮铃”一声。
苏晚晴踩着细高跟进来时，林疏桐己经重新戴上了玳瑁眼镜，发梢别了朵珍珠发夹——是方才拍卖会那位老夫人的扮相。
程砚舟靠在吧台后擦水晶杯，龙舌兰酒液在杯壁上拉出银亮的线，像道无形的网。
“林小姐？”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她的发夹，又落在吧台上的“红玫瑰”，“听说今晚有特别拍卖？”
“死者的遗物。”林疏桐掀起桌布，露出底下锁着的檀木盒，“但得先喝杯酒——她出事前最后一杯，就是这个。”
苏晚晴的指尖在杯沿顿了顿，口红印像朵蔫掉的花。
林疏桐注意到她无名指根有圈淡白的痕迹，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和死者手机里那张模糊照片上，秦墨左手的戒指位置分毫不差。
“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涂正红色口红吗？”程砚舟突然插话，酒液顺着银勺滑进杯里，“因为要盖掉唇周的过敏印子——可尸检报告说，她唇上的口红，是死后被人补的。”
苏晚晴的瞳孔猛地收缩，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怕她嘴上的过敏印子暴露身份。”林疏桐伸手按住檀木盒，“死者根本不是普通白领，她是林清欢的徒弟。”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晚晴的脸白得像张纸，指甲掐进手包链里：“林清欢？
那个十年前自杀的文物修复师？“
“她不是自杀。”林疏桐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是发现了‘影子先生’的走私链，所以有人伪造了坠楼现场，就像有人伪造了死者的口红印——为了掩盖她手机里的交易记录，为了掩盖秦墨给‘影子先生’送的礼单。”
苏晚晴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要走了。”
“走？”程砚舟的手按在她肩膀上，特警的力道让她踉跄了一步，“地下室有监控，你今晚进来时，鞋跟沾了后巷的红漆——和死者鞋底的红漆，是同一家装修队的。”
“是秦墨让我做的！”苏晚晴突然尖叫，眼泪混着睫毛膏糊在脸上，“他说死者拿到了‘影子先生’的新名单，说只要我处理掉手机......口红是他让我补的，他说必须盖住过敏印子，因为那是......”她突然捂住嘴，眼神像被踩碎的玻璃。
林疏桐按下手机录音键：“因为那是‘影子先生’特供口红的过敏反应，对吗？”
苏晚晴的肩膀剧烈颤抖，终于瘫坐在椅子上：“他说‘影子先生’还在国内，说当年林清欢的死......”
“砰——”
酒吧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惊得三人同时抬头。
赵泽宇带着两名刑警冲进来，警灯的红光透过玻璃照在程砚舟脸上，他腰间的证件夹闪着冷光：“程砚舟，跟我们回局里！”他的目光扫过缩成一团的苏晚晴，又落在程砚舟胸前——那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有人举报你私藏线人档案，涉嫌......”
林疏桐的心跳突然快得耳鸣。
她看见程砚舟的手悄悄按在吧台暗格上，那里藏着半枚青铜扣，和她颈间的那枚，此刻正在警灯红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当赵泽宇的警靴踏过酒吧地板时，林疏桐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檀木盒的边缘。
她盯着被警灯映红侧脸的程砚舟，喉咙里泛起铁锈味——那是刚才咬到舌尖流出的血。
三年前在孤儿院后巷，她也是这样看着老警察撕毁母亲的报案材料，纸张的碎裂声和此刻的心跳声极为相似。
“程砚舟，配合调查。”赵泽宇将证件夹“啪”的一声拍在吧台上，金属扣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身后的小刑警己经掏出手铐，但在碰到程砚舟手腕时被轻轻推开——那是特警卸力的手法，林疏桐在魔术课上拆解过类似技巧。
程砚舟用拇指着胸前信纸的边缘，突然笑了：“赵队，您举报信里说的线人档案，在这儿。”他从吧台暗格里抽出一个黑色封皮的文件袋，封条上印着国家安全局的钢印，“我三年前就没退役，只是从特警队调到了‘清澜’专案组，专门调查跨国文物走私。”
赵泽宇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抢过文件袋撕开，抽出的委任状上，程砚舟照片下方盖着鲜红的公章。
林疏桐看到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刑警嗅到真相时的本能反应。
“苏晚晴的口供，地下室的监控，死者手机里的转账记录。”程砚舟把U盘推到赵泽宇面前，“口红印杀人案，主犯是秦墨，苏晚晴是从犯。您要的证据都在这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缩在椅子里的苏晚晴，“至于举报我私藏档案……”他用指节敲了敲那份委任状，“是‘影子先生’的人干的，想打乱我们的节奏。”
苏晚晴突然尖叫着扑向赵泽宇：“我要自首！秦墨上周还说要给‘影子先生’送新货，是一批……”
“带走。”赵泽宇扯过手铐，动作比平时重了三分。
他瞥向程砚舟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倒像是在看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不得不重新调整握枪的姿势。
小刑警架着苏晚晴往外走时，她的高跟鞋勾住桌脚，滚落在地的手包里掉出一支口红，正红色膏体摔成两截，露出中间空心的金属管。
林疏桐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
程砚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刚才苏晚晴提到‘影子先生’还在国内时，后巷有车鸣笛——三长两短，摩斯密码的‘危险’。”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他们己经察觉到我们了。”
警笛声渐渐远去，酒吧重新陷入霓虹的暗涌之中。
林疏桐擦拭着吧台，水晶杯在她手下转成银色的漩涡。
程砚舟靠在酒架前点烟，火光中，他眼下的青黑比平时更重——那是连续熬了三晚整理证据留下的痕迹。
“你早知道我是林清欢的女儿。”她突然开口，擦杯布在杯口打了个旋，“从青铜扣开始，从变装时的闪粉开始。”
程砚舟的香烟在指尖忽明忽暗：“林清欢失踪前，给专案组留了半枚青铜扣作为线索。我找了五年，首到那天你戴着完整的进来……”他掐灭烟蒂，火星溅落在地板上，“她最后一通电话打给的是我师父，说‘影子’要转移一批商周青铜器，让我们去码头拦截。结果……”他喉结滚动，“码头没有货，她坠楼了。”
林疏桐的手停住了。
她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码头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清澜”——和程砚舟的专案组同名。
午夜两点，林疏桐蹲在吧台底下整理存货。
龙舌兰的香气弥漫开来，她的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玻璃瓶。
抽出来的瞬间，她几乎停止了呼吸：深紫色玻璃瓶身上刻着半开的玫瑰，花瓣纹路和母亲日记本里夹的干花一模一样，瓶底用烫金小字印着：“欢迎加入游戏。”
“程砚舟！”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当男人的影子笼罩下来时，她正盯着瓶身折射出的虹光——那抹红，和苏晚晴摔碎的口红管里的金属颜色分毫不差。
“他说……”林疏桐把香水递过去，指尖还在颤抖，“欢迎我加入游戏。”
程砚舟用拇指着瓶底的烫金字，突然抬头看向后巷的窗户。
夜色中，某扇二楼的窗户闪过一道光，像极了摩斯密码的“开始”。
林疏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黑影闪过。
酒吧的门突然被风撞开，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某种她从未闻过的香水，混合着龙涎香的尾调，像极了母亲常用的修复剂味道。
“明天晚上。”程砚舟把香水收进暗格，“有个国际调香师要来试酒。”他转身时，林疏桐看到他腰间多了一把枪——不是特警配枪，是更小巧的型号，枪柄刻着一朵半开的玫瑰。
后巷传来流浪猫的尖叫。
林疏桐低头整理吧台，却在酒柜最深处，发现了半枚沾着金粉的香水瓶盖——和她刚才捡到的那支，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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