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喧嚣在熔炉之心外围渐渐沉淀，化作一种带着硝烟与血腥余味的疲惫寂静。巫魔联军彻底崩溃，残余的亡灵在失去魔念核心的维系后，如同被抽掉提线的腐朽木偶，成片地僵立、溃散，最终在赤瞳战士焚寂烈焰的扫荡下化为焦黑的尘埃，被战场上呼啸的风卷走。污秽的魔气失去了源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净化光晕的照耀下飞速稀释、消散，露出熔炉之心那伤痕累累、布满焦痕与裂口的暗红金属大地。
空气依旧灼热，混杂着硫磺、金属熔化和有机物焚烧的刺鼻气味，但那股令人窒息、侵蚀灵魂的污秽恶臭己然淡去，呼吸间竟有了一丝久违的“干净”感。
打扫战场的工作正以赤瞳特有的高效展开。
东线，格鲁姆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他正对着一堆小山般的憎恶残骸大快朵颐，恐怖的吞噬力场形成旋涡，将那些溃散未尽的污秽怨念和坚固的骸骨碎片尽数吸入口中，满足的咕哝声如同闷雷。“浪费可耻！都是能量！嘎嘣脆！”
西线则显得“精致”许多。莉莉丝斜倚在一根相对完好的骸骨图腾柱上，猩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拂过柱身残留的扭曲符文。几个仅存的、精神彻底崩溃的巫族俘虏被无形的欲望丝线束缚着，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眼神空洞。莉莉丝幻彩的眸子扫过他们，红唇微启，带着玩味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说说看，你们那位‘伟大’的重楼主人，还藏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或者…你们想试试变成格鲁姆的饭后甜点？” 俘虏们抖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甚至首接失禁。沈炼紧闭着眼，试图将意识沉入那深不见底的疲惫。然而，灵魂深处那冰火纠缠的异样感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冰冷的死寂与暗烬的灼热在每一次心跳中碰撞、摩擦，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撕裂感。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不远处那个冰裂琉璃般的存在——沐青。她的痛苦、她的虚弱、她那枯寂冻原深处强行容纳自己这簇火焰的艰难，如同无形的丝线，通过心口那同步搏动的双色光点，清晰地传递过来。
这种感觉…比纯粹的毁灭欲望更令人烦躁。
他猛地睁开眼，暗烬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暴戾的火星，瞬间又被灵魂契约的冰霜强行压制，只留下更深的郁躁。他烦躁地偏过头，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扫过蜷缩在不远处、仿佛破碎人偶般的沐青。
她似乎真的睡着了，或者说昏迷了。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呼吸微弱而均匀，但紧蹙的眉头和身体无意识的细微颤抖，无不昭示着她承受的痛苦。心口那点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光点，随着她的呼吸微弱地起伏着，像一枚嵌入血肉的诅咒烙印。
沈炼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自己同样布满焦黑裂痕的手掌上。指尖，一缕微弱的暗烬之力本能地想要窜出，却在皮肤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瞬间将其熄灭。他五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坚硬的皮肤，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祭坛上脆弱的寂静。
格鲁姆庞大的身躯出现在残破的阶梯口，他巨大的手掌随意拍掉肩上残留的骨屑和冰渣，铜铃般的眼睛扫过祭坛，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在空旷中格外响亮：“老大！外围都扫干净了！那些骨头架子没剩几个能动的！咱接下来啃哪块硬骨头？” 他的目光在沈炼和沐青身上好奇地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气息微弱的叁叁身上，粗大的眉毛拧在一起，“这小不点咋了？蔫了？”
几乎是同时，莉莉丝如同暗影般从另一侧浮现，猩红的指甲间缠绕着一缕漆黑的、散发着怨念气息的能量丝线。她幻彩的眸子带着慵懒的审视扫过沈炼和沐青心口那同步搏动的光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契约己成，冰火同源…倒是比预想中稳定得快。” 她的视线转向林红俏，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冷意，“那些废物俘虏的脑子被我‘梳理’了一遍，重楼那疯子留下的‘遗产’里，似乎还有几个‘小玩具’藏在归墟之扉更深处，等着‘欢迎’我们呢。”
林红俏倚着石壁，疲惫地揉着眉心，断指上的黑曜石戒指光芒闪烁，投射出几幅悬浮的光屏，上面快速滚动着数据流和战场俯瞰图。她看都没看格鲁姆和莉莉丝，语速飞快，带着精明的算计：“吵什么吵！叁叁透支过度，喂了‘青木丹’，死不了，睡一觉就好。核心熔炉损伤评估出来了，超载百分之三百七！没炸成烟花算我们祖坟冒青烟！修复预算…啧，天文数字！” 她手指划过光屏，调出缴获的骸骨图腾柱扫描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还好捞回点本！这几根主图腾柱的核心符文保存完好，拆解出来足够抵消三成熔炉修复费！魔气净化进度还行，预计三周后环境能初步稳定…亡灵残骸回收率低了点，格鲁姆！是不是你又偷吃了？！”
格鲁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浪费可耻…”
萧无念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中央，就在那霜火光晕流转的钥石旁。他独臂负后，空袖管在微风中拂动，冰雕般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属下的争吵，那双冰寒彻骨的眼眸先是落在昏迷的叁叁身上片刻，确认无碍后，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沈炼和沐青。
他的目光在沈炼枯槁却隐现躁郁的身躯上停留片刻，又掠过沐青身上稳定下来但依旧触目惊心的冰裂纹，最终定格在他们心口那同步搏动、稳定得近乎诡异的光点上。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在他眼底深处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源初之契…己成。” 萧无念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碰撞，清晰而冰冷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为这场禁忌的仪式彻底盖棺定论。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祭坛外那逐渐恢复秩序却依旧疮痍遍布的熔炉之心，以及更远处那深邃未知的归墟之扉入口。
“巫魔联军己溃，秽源暂熄。然归墟之扉深处，沈重楼所留之隐患未除。”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千钧之重，“此非终点。”
林红俏立刻收起了光屏，精明地接话：“没错！打扫战场、修复熔炉是当务之急，但下一步的探索和清除计划必须立刻提上日程！钥石归位，归墟之扉的污染源头被斩断，正是深入探查的最佳时机！那些‘小玩具’不清除干净，指不定哪天又爆出来！”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莉莉丝一眼。
莉莉丝轻笑一声，指尖缠绕的怨念丝线悄然消散：“‘沉眠的巫祖之影’…那些俘虏脑子里最深的恐惧。听起来，比沈重楼那疯子更有趣呢。”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沈炼，“就是不知道，我们的‘新兵器’，能不能承受更深处的‘欢迎’了。”
沈炼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他们的商讨。疲惫感如同潮水，但更深的是一种被当作“兵器”审视的冰冷感，以及灵魂深处那冰火纠缠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滞涩与隐痛。他枯槁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赤霄枪冰冷的枪身，暗烬色的瞳孔深处，那点火星在冰霜的压制下，无声地跳跃了一下，随即归于更深的沉寂。
下一步？归墟深处？
他看了一眼心口那搏动的光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仿佛陷入永恒痛苦沉睡的沐青。
前路，依旧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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