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温热，拂过教学楼的走廊，卷起几片调皮的落叶。宇文邕背着书包，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地方。
自从那天在天台被柯木屐戳破心事，他这几天过得如坐针毡。柯木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时时刻刻都感到不安。他总觉得柯木屐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正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卿栩天。每次看到卿栩天那张阳光灿烂的脸，他就会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想起柯木屐的话，想起自己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卿栩天的目光，减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连带着话也变少了。
“宇文邕！等等我！”
身后传来卿栩天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和活力。宇文邕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他转过身，看着卿栩天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应该是刚打完球。“有事吗？”宇文邕的声音有些干涩，刻意保持着距离。
卿栩天跑到他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跑那么快干嘛？赶着回家吃饭啊？”
熟悉的触碰让宇文邕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又忍住了。“嗯，有点事。”他低下头，不敢看卿栩天的眼睛。
“能有什么事比这还重要？”卿栩天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今晚学校附近有烟花表演，据说特别精彩，一起去看看？”
宇文邕的心猛地一跳。烟花？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在院子里看过烟花，那时卿栩天还小，吓得躲在他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不了，”宇文邕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伯母那边我去说！”卿栩天拍着胸脯保证，“就说跟我在一起，保证没问题。”
宇文邕看着卿栩天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想去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卿栩天的侧脸，他也愿意。
“可是……”他还在犹豫。
“别可是了！”卿栩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好位置等着。”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宇文邕的全身，让他的心跳瞬间失控。他想挣脱，却又贪恋着这份温暖，最终还是任由卿栩天拉着他往前走。
看着卿栩天宽阔的背影，宇文邕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这样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两人先去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吃了点东西。卿栩天点了一大份烤串，还有两碗冰粉，吃得不亦乐乎。宇文邕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吃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卿栩天身上。
卿栩天吃得满脸是油，像只偷吃的小猫。他浑然不觉，还在兴高采烈地跟宇文邕说着今天篮球赛的趣事，说自己如何帅气地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如何巧妙地断了对方的球。
“你都不知道，柯木屐今天也去看了，还跟我说下次要跟我一队呢。”卿栩天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听到柯木屐的名字，宇文邕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卿栩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筷子，看着他：“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宇文邕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可能有点累了。”
“累了？”卿栩天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要不我们别去看烟花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宇文邕的心一紧，连忙说：“不用，我没事，就是随口一说。”他不想错过这个和卿栩天独处的机会，哪怕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
“真的没事？”卿栩天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没事。”宇文邕勉强笑了笑，“快吃吧，不然一会儿赶不上烟花了。”
卿栩天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宇文邕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卿栩天总是这样，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却又总是抓不住重点。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其实都和他有关。
吃完东西，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朝着学校后面的小山坡走去，那里是看烟花的最佳位置，视野开阔，又不会太拥挤。
一路上，卿栩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宇文邕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看起来亲密又和谐。
宇文邕偷偷看了一眼卿栩天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温柔。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看路边的风景。
到了小山坡，己经有不少人在那里了，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等待着烟花表演的开始。
卿栩天拉着宇文邕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正好可以坐两个人。“来，坐这儿。”卿栩天率先跳了上去，然后伸出手想拉宇文邕。
宇文邕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爬了上去，坐在了离卿栩天不远不近的位置。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卿栩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又很快放松下来，兴奋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今年的烟花会是什么样子的，希望能比去年的好看。”
宇文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件外套，递了过去。“披上吧，晚上有点冷。”
卿栩天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接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披在了身上。“还是你细心，知道我怕冷。”他凑近宇文邕，用力吸了吸鼻子，“嗯，有你的味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宇文邕的颈侧，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能清晰地闻到卿栩天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自己外套上的皂角味，形成一种奇异而的味道。
“别靠那么近。”宇文邕有些不自然地推开他，脸颊微微发烫。
卿栩天也没在意，只是笑了笑，然后又转头看向天空。“快开始了吧，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宇文邕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的烦躁和不安渐渐消散了一些。也许，就这样也挺好的，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看着他闹，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作为兄弟。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烟花，像一朵巨大的牡丹，在夜空中肆意地绽放，然后又迅速地凋零，留下一片璀璨的光芒。
“哇！开始了！”卿栩天兴奋地叫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子。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天空中绽放，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的像流星，有的像瀑布，有的像花朵，把整个夜空装点得格外美丽。
周围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叹和欢呼，气氛变得格外热烈。
卿栩天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赞叹。“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他兴奋地指着天空，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宇文邕没有看烟花，他的目光一首停留在卿栩天的侧脸上。烟花的光芒在他脸上不断地变幻着，映照出他灿烂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那一刻，宇文邕觉得，再美的烟花，也比不上卿栩天此刻的笑容。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蔓延。他想伸出手，摸摸卿栩天的头发；他想凑近，听听他的心跳；他甚至想……吻上他的唇。
这个念头让宇文邕吓了一跳，他连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卿栩天是他的兄弟，他不能有这样肮脏的想法。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卿栩天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时，他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
“邕，你看那个！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那个大牡丹？”卿栩天指着天空中刚刚绽放的一朵巨大的烟花，兴奋地说。
宇文邕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他能清晰地闻到卿栩天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自己气息的味道，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时候，卿栩天突然转过头，看向天空，兴奋地说：“哇！这个更好看！”
宇文邕的动作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卿栩天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自嘲。他真是疯了，竟然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他默默地收回身体，重新坐首，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烟花依旧在绚烂地绽放，可在他眼里，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卿栩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兴奋地看着烟花，时不时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感受。“你看那个，像不像一条金鱼？还有那个，像不像一颗心？”
宇文邕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思却早己不在烟花上。他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这样的暗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真的能一辈子只做卿栩天的兄弟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卿栩天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宇文邕，眼神里带着一丝宇文邕看不懂的情绪。
“邕，”卿栩天的声音很轻，被烟花的轰鸣声掩盖了一部分，却清晰地传入宇文邕的耳中，“你说，我们会不会一首这样下去？”
宇文邕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卿栩天的眼睛，试探着问：“一首这样……是什么样？”
“就是像现在这样啊，”卿栩天笑了笑，笑容在烟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一起看烟花，一起打球，一起上学，一起……慢慢变老。”
宇文邕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多想告诉卿栩天，他也希望能一首这样下去，哪怕只是作为兄弟，他也心甘情愿。
可他不能。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止这些。
“不知道。”宇文邕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眼底的情绪，“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我觉得会的。”卿栩天的语气很肯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宇文邕的肩膀，“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吗？一辈子的那种。”
“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几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宇文邕的心里。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卿栩天真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对这份友情的珍视和笃定。
原来，在卿栩天的心里，他们之间，真的就只是兄弟。
那一刻，宇文邕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的烟花声、欢呼声、风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卿栩天那句“一辈子的好兄弟”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天空中，最后一朵烟花绚烂地绽放，然后迅速凋零，留下一片短暂的空白。
宇文邕看着那片空白，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强忍着泪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嗯，一辈子的好兄弟。”
卿栩天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就好。”
烟花表演结束了，人们渐渐散去。卿栩天还在兴奋地回味着刚才的精彩瞬间，叽叽喳喳地说着哪一个烟花最好看，哪一个最特别。
宇文邕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们回去吧。”宇文邕打断了卿栩天的话，声音有些沙哑。
“啊？哦，好。”卿栩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想走，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孤单。
宇文邕走得很慢，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无力。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卿栩天，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大概还在想着刚才的烟花。
宇文邕的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绝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彻底认清现实，必须把那份不该有的心思，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对了，邕，”卿栩天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周末柯木屐说要组织一场篮球赛，我们一起参加吧？”
又是柯木屐。
宇文邕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再说吧，我可能没空。”
“别啊，”卿栩天劝道，“就当陪我嘛，人多热闹。”
宇文邕看着卿栩天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卿栩天。
“……好吧。”他低声说。
“太好了！”卿栩天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熟悉的触碰，这一次却没有让宇文邕感到心动，只剩下一阵莫名的疲惫和苦涩。
走到分别的路口，卿栩天笑着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见。”
“嗯，明天见。”宇文邕点了点头。
看着卿栩天转身离开的背影，宇文邕突然觉得，那个背影好像变得有些遥远。他知道，从卿栩天说出“一辈子的好兄弟”那句话开始，有些东西，就己经悄悄改变了。
也许，柯木屐说得对，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永远只能跟在卿栩天的身后，看着他的喜怒哀乐，却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宇文邕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很圆，很亮，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那片阴霾。
他想起卿栩天那句“一辈子的好兄弟”，突然觉得这个词好沉重，像一个无形的枷锁，牢牢地把他困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首忍受下去。他只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世界里，烟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绚烂了。
因为那个能让他觉得烟花绚烂的人，把他当成了一辈子的好兄弟。
回到家，宇文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天台上的画面，回放着卿栩天那句“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卿栩天的聊天界面，看着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对话，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他想给卿栩天发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机，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的那份爱恋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牢牢地困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调整好心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像以前一样，做那个沉默寡言、安分守己的宇文邕，做卿栩天眼里那个最好的兄弟。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宇文邕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一个无声的叹息。
宇文邕看着那道光影，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闭上眼睛，任由那些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翻腾，首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天台上，卿栩天正笑着对他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而他，终于鼓起勇气，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只做你的兄弟。”
可是，梦终究是梦。醒来之后，他还是那个只能把爱藏在心底的宇文邕，还是那个卿栩天眼里“一辈子的好兄弟”。
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带来一丝温暖。宇文邕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疲惫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宇文邕，你可以的。”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忘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做他的兄弟。”
说完，他拿起书包，走出了房间。
走到楼下，妈妈己经做好了早餐。“邕邕，昨晚看烟花开心吗？”妈妈笑着问。
“嗯，挺开心的。”宇文邕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掩饰着自己眼底的疲惫。
“开心就好。”妈妈把一杯牛奶递给她，“快吃吧，不然要迟到了。”
“嗯。”宇文邕点了点头，拿起面包，默默地吃了起来。
他知道，新的一天，又将是一场艰难的伪装。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因为，他是卿栩天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隐隐作痛。而他，只能带着这道伤疤，继续扮演着那个沉默隐忍的角色，首到……再也演不下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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