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校园里的梧桐叶被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通往教学楼的小径。宇文邕踩着落叶往前走，鞋底碾过叶片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书包比平时沉了些，因为里面藏着一个用深蓝色包装纸仔细包裹好的盒子，棱角分明，用银色的丝带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那是他熬了好几个周末，对照着网上的教程学了很久才系好的。
盒子里装的是一款限量版的高达模型，是卿栩天念叨了快半年的东西。上次在动漫店门口，卿栩天盯着橱窗里的模型看了足足十分钟，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渴望糖果的孩子，却最终只是挠了挠头，笑着对宇文邕说：“太贵了，看看就好。”
宇文邕把那句话记在了心里。他省吃俭用了三个月，每天中午只买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偶尔卿栩天拉他去吃校外的小吃，他也总能找到借口推脱。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上周他特意绕了远路，跑到市中心那家最大的动漫店，把最后一个库存买了下来。
捧着模型回家的路上，他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他想象着卿栩天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扬，可转念一想，又怕这份礼物太普通，配不上卿栩天，更怕自己的心意被看穿，只能用“兄弟之间的生日礼物”来掩饰。
明天，就是卿栩天的十七岁生日了。
“宇文邕！这边！”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宇文邕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卿栩天正站在教学楼门口，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一脸灿烂。柯木屐站在他旁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卿栩天说话，神情淡淡的，却又莫名地融入了那份热闹。
宇文邕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把书包往身后挪了挪，快步走了过去。“早。”
“早啊！”卿栩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明天我生日，晚上来我家聚聚？就我们几个玩得好的。”
“几个玩得好的？”宇文邕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柯木屐。
“嗯，有我，有你，还有柯木屐，”卿栩天掰着手指头数着，“对了，还有班里几个同学，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听到柯木屐的名字，宇文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不太舒服。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我明天可能有点事。”
“什么事比我生日还重要？”卿栩天不满地皱起眉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不许不来！就这么定了，晚上七点，我家楼下等你。”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宇文邕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卿栩天手臂的力量和身上传来的温度。他想挣脱，却又贪恋着这份靠近，只能僵硬地“嗯”了一声。
“这才对嘛！”卿栩天满意地松开他，转身拍了拍柯木屐的肩膀，“柯木屐，你也一定要来啊，我妈会做很多好吃的。”
柯木屐笑了笑，点了点头：“好啊，正好尝尝阿姨的手艺。”他的目光掠过宇文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看得宇文邕心里发毛。
一整天，宇文邕都有些心神不宁。上课时，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早上的对话，想象着明天卿栩天收到礼物时的表情。他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着卿栩天的开心，又害怕自己的心意被察觉，更害怕……柯木屐会送一份让他相形见绌的礼物。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放学时达到了顶峰。
“宇文邕，等一下。”左安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后面追了上来。
宇文邕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有事吗？”
“明天是卿栩天生日，对吧？”左安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宇文邕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护住了书包：“没什么，就……普通的礼物。”
“普通的礼物？”左安挑了挑眉，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柯木屐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好像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乐队的演唱会门票，还是前排的。”
宇文邕的心沉了下去。演唱会门票……还是前排的……那一定很贵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书包里的模型，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是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挺好的。”
“是啊，”左安点了点头，“卿栩天不是一首很喜欢那个乐队吗？柯木屐还真有心。”她顿了顿，看着宇文邕的眼睛，“你和卿栩天那么好，你的礼物肯定更特别吧？”
宇文邕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柯木屐的“有心”面前，他这份省吃俭用买来的模型，似乎显得格外寒酸。
“我先走了。”他含糊地说了一句，转身快步离开，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回到家，宇文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蓝色的盒子，放在书桌上。盒子不大，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拆开包装纸，拿出里面的模型。模型的包装盒上印着精致的图案，角落上印着价格——那是他三个月的伙食费。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包装盒，心里五味杂陈。
真的要送吗？送出去的话，会不会被柯木屐比下去？卿栩天会不会觉得他送的礼物很廉价？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越来越犹豫。
“邕邕，吃饭了。”妈妈在门外喊他。
“知道了。”宇文邕把模型重新包好，放进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妈妈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学校里有事？”
“没有，”宇文邕摇了摇头，“就是……明天同学过生日，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
“哦，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卿栩天吧？”妈妈笑着说，“那孩子挺好的，对你也照顾。送什么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心意到了就行……宇文邕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可是，他的心意，又能算什么呢？
那一晚，宇文邕睡得很不安稳。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和卿栩天站在塑胶跑道上，卿栩天笑着对他说：“你送的礼物真寒酸，还是柯木屐送的好。”
他从梦里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第二天，宇文邕揣着那个蓝色的盒子，忐忑地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氛，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中午要给卿栩天举办一个小型的生日派对。卿栩天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笑得格外开心，脸上还被抹了几道奶油。
“宇文邕，你可算来了！”卿栩天看到他，立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面走，“就等你了，我们正准备切蛋糕呢。”
宇文邕被他拉着，脚步有些踉跄。他能感受到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还有柯木屐那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盒子，手心全是汗。
“生日快乐。”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发紧。
“谢谢！”卿栩天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一口白牙，“我的礼物呢？”
宇文邕的心跳瞬间加速，他张了张嘴，刚想说“在我口袋里”，就看到柯木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信封。
“卿栩天，生日快乐。”柯木屐把信封递给卿栩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谢谢。”卿栩天接过信封，好奇地打开，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这是……那个乐队的演唱会门票？还是前排的？”
柯木屐点了点头：“嗯，听说你很喜欢他们，正好我有个朋友能弄到票，就给你弄了两张。”
“两张？”卿栩天更兴奋了，“太好了！那我可以带一个人一起去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宇文邕，眼睛亮晶晶的，“邕，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宇文邕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卿栩天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柯木屐那云淡风轻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那个盒子无比沉重。
演唱会门票……还是两张……他怎么可能比得上？
“我……我可能没时间。”宇文邕低下头，不敢看卿栩天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没时间？”卿栩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有些失望，“好吧，那我再问问别人。”他转过头，继续和柯木屐讨论着演唱会的事情，语气里的兴奋丝毫未减。
宇文邕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都离他很远，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声，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失落和自卑。
他默默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那个蓝色的盒子被他攥得变了形。他看着卿栩天和柯木屐相谈甚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是那么的可笑。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抱有期待。他和卿栩天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兄弟”这两个字，还有柯木屐这样耀眼的存在，以及他自己那份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喜欢。
“宇文邕，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左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宇文邕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那你的礼物呢？”左安看了看他空空的手，“不打算送给卿栩天了吗？”
宇文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笑靥如花的卿栩天，深吸了一口气，把盒子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不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突然觉得，这份礼物……不太合适。”
左安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那天的生日派对，宇文邕过得浑浑噩噩。他看着卿栩天拆着各种各样的礼物，每一个都那么精致，那么特别。卿栩天笑得很开心，和同学们打闹着，偶尔会过来和他说几句话，问他怎么一首不说话，是不是不高兴了。
宇文邕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有点累。
他口袋里的那个蓝色盒子，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无数次想把它拿出来，递到卿栩天面前，可每次看到卿栩天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他怕看到卿栩天失望的表情，更怕自己的心意被看穿，连现在这种“兄弟”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派对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了。卿栩天送大家到门口，看到宇文邕要走，连忙拉住他：“邕，等一下。”
宇文邕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有事吗？”
卿栩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谢谢你能来。那个……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宇文邕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我就是有点累了。”
“那就好。”卿栩天松了口气，笑了笑，“对了，你的礼物呢？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宇文邕的心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忘了带”，又想说“我明天补给你”，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卿栩天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卿栩天，”他低声说，“生日快乐。”
这一次，他没有拿出那个盒子，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祝福。
卿栩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谢啦！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嗯。”宇文邕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己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宇文邕把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个蓝色的盒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秋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得他眼睛有些酸涩。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无比孤单。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盒子，拆开包装纸，拿出里面的模型。冰冷的塑料外壳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低头看着模型，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地蹲下身，把模型放在了路边的垃圾桶旁边。
也许，这里才是它该待的地方。
就像他那份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喜欢，只配被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宇文邕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转身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个被遗弃的模型一眼。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晕开，然后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回到家，宇文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的画面——卿栩天收到柯木屐礼物时的惊喜，他和柯木屐讨论演唱会时的兴奋，以及自己那始终没有送出去的模型。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落和苦涩。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己经悄悄改变了。他和卿栩天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痕，而柯木屐的出现，让这道裂痕变得越来越深。
他不知道这道裂痕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欢，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更加难以言说。
夜深了，宇文邕依旧没有睡着。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伸出手，摸了摸抽屉的内壁，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模型的温度。
他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今天是卿栩天的生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却没有送出去。看着他收到别人的礼物时开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赶不上别人。也许，我和他之间，真的只能是兄弟吧。”
写完这句话，他放下笔，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日记本上，照亮了那几行字，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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