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己经连绵下了三天，灰色的雨幕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朦胧中。监狱高墙内的评估室，更是隔绝了所有生机，只剩下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洒在斑驳的桌面上。
付骥辰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潮湿的寒气。他脱下沾着雨珠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金属桌沿。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厚重的玻璃，像是永不停歇的哀乐，为室内的沉默伴奏。
叶文晋己经坐在对面，囚服的颜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闷。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角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倔强。自从上次他敞开心扉讲述了过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微妙，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张力。
调查陷入了僵局。老周那边传来消息，那个被锁定的新狱警突然“意外”身亡，现场被伪装成自杀，所有可能指向典狱长和“夜莺”的线索都随之断裂。更糟的是，他们找到的那个关键证人，沈砚青的远房表亲，也在昨天突然失踪，仿佛人间蒸发。
这无疑是幕后黑手的警告，也是釜底抽薪的狠招。他们精心构建的反击计划，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付骥辰拿起桌上的评估记录，指尖有些发凉。“昨天的天气报告说，这场雨还要持续一周。”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干涩，像是在打破某种禁忌。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语，指代调查遭遇重大阻碍，陷入漫长的停滞。
叶文晋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他的目光落在付骥辰带着薄茧的手指上，那是常年握笔和翻阅文件留下的痕迹。“雨季总是让人心情烦躁。”他回应道，声音沙哑低沉，“尤其是当你期待的阳光迟迟不来的时候。”
这是在说，他们等待的转机和希望，正在变得渺茫。
付骥辰的心沉了下去。他从叶文晋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挫败和焦虑，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拖入深渊的绝望。这种情绪极具传染性，让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总会放晴的。”付骥辰说，语气却没有多少说服力。他翻开记录，试图将话题拉回“正常”的评估轨道，“最近的睡眠状况怎么样？还会做噩梦吗？”
叶文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那笑容比哭更让人觉得心酸。“噩梦？或许吧。但有时候，现实比噩梦更可怕。”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付骥辰，“你呢？付医生，你睡得好吗？”
付骥辰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几天，他确实夜夜难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线索中断的细节，担心着失踪证人的安危，更忧虑着他和叶文晋这种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但他不能承认。
“我很好。”他避开叶文晋探究的目光，低头在纸上写下记录，“你的情绪状态不太稳定，需要调整。监狱的心理疏导课程……”
“那些课程没用。”叶文晋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们不懂，永远不会懂。”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付骥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不甘、痛苦，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希望。
那一刻，付骥辰忽然明白了。他们都在硬撑，都在用最后的意志力对抗着强大的黑暗势力，对抗着几乎注定失败的命运。这种孤军奋战的绝望感，像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评估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沉重。付骥辰看着叶文晋颈后那道若隐若现的旧伤疤，想起他昨天讲述的童年遭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个男人，一生都在黑暗中挣扎，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光明，却又被无情地剥夺。而自己，是不是他黑暗中最后的那一点微光？如果连这点光都熄灭了，他该怎么办？
“别这样看着我。”叶文晋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好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付骥辰没有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没有。”
“你有。”叶文晋固执地说，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一个罪犯，一个怪物，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你不是。”付骥辰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你只是……”
他想说“你只是被命运捉弄了”，想说“你只是身不由己”，想说“你值得被救赎”。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叶文晋所承受的苦难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叶文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绝望。“只是什么？只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还是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失控的杀人凶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有时候我真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至少，不用再挣扎，不用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句话像一把尖锐的冰锥，狠狠刺进付骥辰的心脏。他看到叶文晋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自毁倾向，看到他强撑的外壳下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怜惜、愤怒、不甘，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冲动。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叶文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付骥辰没有说话，只是绕到桌子对面，站在叶文晋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叶文晋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囚服的皂角味，混合着付骥辰身上清冷的雨水气息和淡淡的松木香气。
叶文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更加警惕，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他手腕上的手铐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身份鸿沟。
付骥辰看着他戒备的样子，心中那股冲动却愈发强烈。他想打破这层隔阂，想驱散他眼底的绝望，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叶文晋。”付骥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别这么说。”
叶文晋没有回应，只是紧紧盯着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叶文晋忽然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挑衅：“怎么？付医生又想分析我的心理了？想探究我这种‘怪物’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付骥辰心中积压己久的情绪。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职业操守、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付骥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俯下身，靠近叶文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叶文晋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忘了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断靠近的脸。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付骥辰能清晰地看到叶文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渴望？
这个发现让付骥辰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更加汹涌的情绪席卷了他。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在叶文晋反应过来之前，微微侧过头，将自己的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的雨声、室内的呼吸声、心脏的跳动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唇齿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剧烈的震颤。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更像是一场激烈的碰撞和宣泄。带着压抑己久的痛苦、绝望的渴望、不顾一切的疯狂，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暴戾。
付骥辰能感觉到叶文晋身体瞬间的僵硬，然后是剧烈的挣扎。他的双手被手铐束缚着，无法推开，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发出模糊的呜咽声。那呜咽声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屈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混乱。
付骥辰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他像是在沙漠中跋涉己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汪甘泉，不顾一切地汲取着那点微薄的慰藉。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明知危险，却再也不愿松开。
叶文晋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身体的僵硬也慢慢放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他的回应带着同样的绝望和渴望，甚至比付骥辰更加激烈，像是要将这些年承受的所有痛苦和委屈都通过这个吻宣泄出来。
唇齿交缠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破碎的温柔和依赖。这是两个孤独灵魂在黑暗中的碰撞，是绝望边缘的相互慰藉，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飞蛾扑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两人都快要窒息时，这个失控的吻才终于结束。
付骥辰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嘴唇有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叶文晋也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证明着刚才那个吻并非幻觉。他的嘴唇同样红肿，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被咬伤的痕迹，渗出细小的血珠，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评估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混合着、痛苦、绝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付骥辰看着叶文晋微微颤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评估对象做出这种事？他不仅违背了职业道德，更是对叶文晋的亵渎。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道歉？解释？或者只是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文晋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付骥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太多情绪——愤怒、屈辱、迷茫、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波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付骥辰一眼，然后猛地扭开头，看向窗外冰冷的雨幕，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专注的东西。
这个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穿了付骥辰最后的防线。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之间那脆弱的平衡，在这个失控的吻中被彻底打破。
付骥辰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稳住身形。他看着叶文晋倔强而孤独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慌。
他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评估……结束了。”付骥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狼狈。
叶文晋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仿佛付骥辰的话，甚至付骥辰这个人，都己经与他无关。
付骥辰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评估室。他不敢再停留一秒，不敢再看叶文晋一眼。
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刚才失控的自己。
(http://www.220book.com/book/UY2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