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广场上僧人们仓促撤离的身影，像一根刺，扎在时玟心头。
她站在街角，看着那些灰色的僧袍消失在狭窄的巷弄深处，空气中残留的药味和檀香，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为什么突然撤离？
是发现了更严重的疫情，还是……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时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隐隐有种预感，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快步向客栈走去。街上的行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莫名的紧张，脚步匆匆，脸上的表情凝重。
回到客栈，老板娘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时玟回来，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刚才看到大觉寺的僧人都撤了，我正担心你呢。”
“出什么事了吗？” 时玟故作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 老板娘摇摇头，压低声音，“不过我刚才听一个住客说，好像是……宫里出事了。”
“宫里？” 时玟心中一动。
“是啊，” 老板娘点点头，“说是有位贵人也得了城西那种怪病，还很严重。陛下震怒，己经下令彻查了。”
时玟的心跳骤然加速。
宫里的贵人也得了怪病？
这会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这位贵人的病与城西的瘟疫有关，那么矛头很可能会指向正在城西救治病患的大觉寺僧人，甚至……指向摩罗什邡。
李嵩会不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无数个念头在时玟脑海中闪过，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确认摩罗什邡的安全，必须阻止这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老板娘，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时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对老板娘说。
“去吧去吧，好好歇着。” 老板娘也没多想，挥挥手让她上楼。
回到房间，时玟反锁上门，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大觉寺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佛塔上，给庄严的塔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平静而祥和。
可时玟知道，这平静之下，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那颗温润的舍利子。
经过第一次穿越的消耗，它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时玟轻轻抚摸着舍利子，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感。
就是这颗舍利子，带她穿越了时空，让她见到了不同时期的摩罗什邡。
也是因为它，她才一次次卷入那些惊心动魄的命运纠葛中。
第一次穿越的失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底。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伽蓝寺的那场大火，想起摩罗什邡眼中那几乎要将一切焚毁的戾气。
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还是说，她的每一次干预，都只是在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时玟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想起了在客栈听到的那些关于李嵩的议论，想起了城西蔓延的怪病，想起了刚刚听到的“宫里贵人患病”的消息，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太晚了？是不是己经无法阻止那场注定要发生的“天牢之劫”？
就在这时，手中的舍利子突然微微发热。
时玟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它。
舍利子的光芒似乎比刚才明亮了一些，那温润的暖意顺着指尖，缓缓蔓延至她的全身。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时玟下意识地扶住窗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阴森潮湿的牢房，冰冷的铁链，粗糙的石壁上渗着水珠。
一个身着囚衣的青年，背对着她，被铁链紧紧地锁在刑架上。他的袈裟早己被撕裂，露出的背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新的血和旧的痂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似乎刚刚遭受过酷刑，身体微微颤抖，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中不屈的青松。
突然，他缓缓转过头来。
那张脸，依旧是她记忆中俊朗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也没有了如今的宝相庄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他的头发散乱，沾着血污，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双眼睛，时玟绝不会认错。
那是一双曾经清澈如琉璃、慧光西射的眼睛。
可此刻，里面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寒冰和绝望，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世间所有的慈悲、善意、希望，都己从这双眼睛里彻底消失。
他看着她，或者说，是透过她，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时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青年时期的摩罗什邡？在经历了“天牢之劫”后的他？
这就是她想要阻止的未来？
画面在这时开始扭曲、模糊，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眩晕感渐渐退去，时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舍利子，它依旧微微发热，光芒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柔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示警”，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但时玟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画面太真实了，摩罗什邡眼中的冰冷和绝望，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比伽蓝寺的血火更让她恐惧的景象。
如果说，伽蓝寺的他眼中还有恨，还有戾气，那意味着他心中还有“在乎”的东西。
可天牢中的他，眼中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这样的他，距离堕魔，恐怕只有一步之遥了。
舍利子……是在警告她吗？
警告她，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幅画面就会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
时玟紧紧握住舍利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第一次穿越的失败，让她痛苦，让她犹豫。
她害怕再次失败，害怕自己的干预会再次成为将他推向深渊的催化剂。
可是现在，看到那样的摩罗什邡，她无法再退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一试。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那一步。
“摩罗什邡……” 时玟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她必须回去，回到那个时间点，回到“天牢之劫”发生之前。
她要阻止那场诬陷，阻止他遭受那样的酷刑，阻止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这一次，她不会再那么冲动，不会再轻易暴露自己。她要更谨慎，更周密。
她要找到李嵩陷害他的证据，要在瘟疫蔓延之前找到源头，要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为他撑起一片安全的屏障。
时玟深吸一口气，将舍利子重新包好，贴身藏好。
她走到桌前，铺开一张从客栈借来的纸，拿起笔，凭借记忆，将今天在城西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以及关于李嵩的信息，都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些，或许都是她接下来行动的关键。
写完之后，她将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衣服内侧。
然后，她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大觉寺。
佛塔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安静得仿佛能听到时间流淌的声音。
“等着我。” 时玟在心里默默说。
她转过身，走到房间中央，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掌心贴着那颗温热的舍利子。
她集中全部的意念，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她能感觉到，舍利子再次开始发热，一股熟悉的、强大的力量从掌心涌出，包裹住她的全身。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客栈的墙壁、窗户、桌椅……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重组。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时玟的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决绝。
摩罗什邡，我来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改变你的命运。
随着一阵剧烈的白光闪过，时玟的身影，连同她未说出口的誓言，一起消失在了这间小小的客栈房间里。
窗外，夜色渐浓，大觉寺的佛塔，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的守望者，见证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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