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阴霾终于散去，上京的天空重新露出了澄澈的蓝色。
城西的临时医棚己经拆除，幸存的百姓们陆续返回家中，开始重建家园。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人们对摩罗什邡的称颂。
“多亏了摩罗大师啊，要不然我们这条命早就没了！”
“是啊，大师真是活菩萨转世！”
“听说陛下要亲自嘉奖大师呢！”
一片欢声笑语中，时玟的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知道，历史的轨迹，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这些天，她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朝堂上，关于摩罗什邡的争论越来越多。有人极力称颂他的功德，请求皇帝重赏；但也有人在暗中散布流言，说他“功高盖主”、“笼络民心”，甚至隐隐暗示他与“西域番邦”有所勾结。
李嵩那一党的人，更是频繁出入宫廷，行踪诡秘。
时玟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摩罗什邡。
“大师，最近朝堂上的流言您也听到了，李嵩他们恐怕没安好心，您一定要多加提防。” 禅房内，时玟看着正在整理药材的摩罗什邡，语气凝重。
摩罗什邡动作微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苍生，问心无愧。”
“可人心险恶，他们不会跟你讲什么问心无愧！” 时玟急道，“他们嫉妒你的声望，忌惮你的影响力，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的！”
摩罗什邡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时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佛法无边，因果循环，一切自有定数。”
“定数？” 时玟苦笑，“难道就因为所谓的定数，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吗？”
摩罗什邡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药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却也仿佛在他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让人无法靠近。
时玟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总是这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动摇他的佛心。可她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挣扎。
她预感到，暴风雨，己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果然，不出几日，变故陡生。
先是有御使弹劾摩罗什邡，说他在抗疫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侵吞朝廷拨下的赈灾药材，中饱私囊。
紧接着，更致命的指控接踵而至——有人在皇帝面前呈上奏章，声称在疫区发现了摩罗什邡与敌国往来的书信，信中言辞暧昧，疑似通敌！
最让人震惊的是，负责查验赈灾药材的官员突然暴毙，临死前只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摩罗……是摩罗……”
一时间，朝野哗然。
之前还称颂摩罗什邡的声音，瞬间变成了质疑和唾骂。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亏我们还把他当活菩萨！”
“通敌叛国，罪该万死！”
流言蜚语如同潮水般涌向大觉寺，涌向摩罗什邡。
时玟听到这些消息时，正在药房里熬制最后一批调理身体的汤药。她手中的药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了一地。
“不可能！这绝对是诬陷！” 时玟失声喊道，脸色苍白如纸。
她比谁都清楚，摩罗什邡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侵吞药材？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这分明是李嵩一党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立刻冲出药房，朝着摩罗什邡的禅房跑去。
禅房内，摩罗什邡正平静地坐在蒲团上诵经。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但时玟却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紧握，指节泛白。
“大师！” 时玟推门而入，声音因急促而有些颤抖，“外面的流言您都听到了吗？这是个圈套！是李嵩他们陷害您的！”
摩罗什邡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复杂：“我知道。”
“您知道？” 时玟一愣，“那您为什么还……”
“我在等。” 摩罗什邡轻声说，“等朝廷的旨意。”
“等旨意？” 时玟急道，“他们既然能伪造书信，就肯定能找到更多的‘证据’！您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啊！”
“我若不去，才是真的坐实了罪名。” 摩罗什邡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大觉寺不能因为我而蒙羞，寺中弟子也不能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可您……” 时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摩罗什邡打断。
“时姑娘，” 他转过身，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疲惫和……释然，“有些劫数，是躲不过的。”
就在这时，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寺僧紧张的通报：“师父，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要请您即刻入宫问话！”
来了。
时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摩罗什邡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的袈裟，对时玟说：“我去去就回。”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法会。
可时玟却知道，这一去，恐怕就是深渊。
她看着他从容的背影消失在禅房门口，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被陷害！
她必须做点什么！
摩罗什邡入宫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天傍晚，一道圣旨传遍了整个上京——
“大觉寺住持摩罗什邡，涉嫌通敌叛国，侵吞赈灾物资，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大觉寺即日起封禁，寺中弟子严加看管，不得随意出入！”
消息传来，时玟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她冲出大觉寺，想要去皇宫外等候，却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了下来。
“站住！大觉寺己经被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官兵厉声喝道，手中的长枪横在了她面前。
“我是……” 时玟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合适的身份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医者，一个寄居在大觉寺的过客。在这滔天的罪名面前，她的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觉寺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落上了沉重的枷锁。
夕阳的余晖洒在紧闭的朱红大门上，映照出冰冷的光泽，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时玟站在门外，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知道，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而她，必须想办法，救出摩罗什邡。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色渐深，上京的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官兵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玟没有回自己的药铺，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看着天牢的方向，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摩罗什邡在牢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折磨，有没有人给他送药。
那些诬陷他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办法推翻？
李嵩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会不会首接在牢里害死他？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坐立难安。
她必须潜入天牢，亲眼看看摩罗什邡的情况，也要找到一些线索，为他洗刷冤屈。
可是，天牢守卫森严，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进得去？
就在时玟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她身后。
“时姑娘？”
时玟猛地回头，看到是大觉寺的一个小沙弥，就是之前在疫区帮过她的那个。
“是你？” 时玟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沙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时姑娘，师父他……”
小沙弥的眼圈红了，显然也知道了消息。
“我知道。” 时玟点点头，“我正想办法进去看看他。”
“天牢守卫太严了，根本进不去。” 小沙弥急道，“而且……而且我听看守寺庙的官兵说，李大人己经下令，要给师父用刑了！”
用刑！
时玟的心猛地一揪，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她不敢想象，那个温润如玉、慈悲为怀的摩罗什邡，在冰冷的刑具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不行，她必须阻止！
“小师父，你有没有办法？” 时玟抓住小沙弥的手，眼神急切，“任何办法都行！”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这是……这是以前一位云游高僧留给师父的，说是遇到危难时，可以凭此令牌求见天牢的一位看守。那位看守据说是那位高僧的俗家弟子。但我不知道……这令牌现在还有没有用。”
时玟接过令牌，那是一块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佛”字。
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谢谢你，小师父。” 时玟紧紧握住令牌，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你先回去，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时姑娘，你也要小心！” 小沙弥担忧地说。
时玟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握紧手中的令牌，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天牢，眼神坚定。
摩罗什邡，等着我。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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