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墨的私人医院病房在顶楼，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胡初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捏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正往他胳膊的烧伤处涂——红得发肿的皮肤泡在药水里，泛着刺目的白，是昨天地窖里的火燎的。
“轻点儿。”顾荣墨倒抽口冷气，指尖攥紧了床单。他向来耐痛，小时候摔断胳膊都没哼过一声，此刻却被棉签戳得龇牙咧嘴。
“知道疼还逞能。”胡初围没好气地收回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昨天就该让医生来，非说自己处理就行。”
“医生哪有你细心。”顾荣墨笑了笑，眼神往他手上瞟——胡初围的指尖缠着创可贴，是昨天翻围墙时被玻璃划的，“你的手也得换药。”
“不用。”胡初围把药瓶盖好，起身要走，“李助理说白家的人在医院门口晃了半天，我得回去看看张妈。”
“我让司机送你。”顾荣墨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小张去查白父的老部下了，暂时没人护着你。”
胡初围挣了挣，没挣开。他低头看顾荣墨的手，腕骨凸起，手背上还有道浅疤——是当年他用碎瓷片划的，没想到还留着。“不用麻烦。”他声音软了些，“我自己打车就行。”
“听话。”顾荣墨的指尖蹭过他的创可贴，带着点温度，“就当……就当是我赔罪。昨天要是我早点赶到，你也不会被白媛媛堵在地窖。”
提到白媛媛，胡初围的脸沉了沉。昨天地窖里的火还在眼前晃，白媛媛举着打火机笑的样子，比当年把他关在废弃房间时还疯。“她是冲着我来的。”他抽回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顾荣墨坐起身，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她恨的是我，却拿你撒气。初围，这事……”
“别说了。”胡初围打断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我去看张妈，晚点再给你送吃的。”
门关上时，顾荣墨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他看着胡初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指尖慢慢蜷起——他知道胡初围还在怨他，怨他当年没护着张妈，怨他把所有狠戾都泼在了他身上。可那道烧伤的疼提醒着他，现在护着也不晚。
张妈的疗养院在城郊，院子里种着不少月季。胡初围进去时，张妈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小张蹲在旁边给她削苹果，手法生涩得很。
“初围来了。”张妈看见他，眼睛亮了亮，要伸手拉他，被小张按住：“妈，你刚输完液，别动。”
“瞎操心。”张妈拍开他的手，握住胡初围的手腕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顾荣墨又欺负你了？”
“没有。”胡初围蹲在她面前笑了笑，“他受伤了，在医院躺着呢。”
“活该。”张妈哼了声，却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天冷，揣着。昨天小张说你们去白父老宅了？没出事吧？”
“没事。”胡初围把暖水袋攥在手里，“就是账本被白媛媛烧了，不过我拍了照片。”
“那女人就是个疯子！”小张把苹果递过来，语气愤愤，“我查了，昨天去废弃工厂绑司机的是白家的打手，领头的叫虎子，以前跟着白父放高利贷的。他们现在躲在码头的仓库里，手里还有枪。”
胡初围的指尖顿了顿。有枪就麻烦了——虎子这种人没底线，真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动真格的。“你没打草惊蛇吧？”
“没有。”小张摇头，“我让以前的战友盯着呢，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白媛媛，昨天让律师带了封信出来，不知道给谁的。”
“给她的老相好呗。”张妈啐了口，“当年她没嫁顾荣墨的时候，就跟白父的秘书不清不楚，后来为了攀高枝才断了。”
胡初围心里咯噔一下。白媛媛的秘书？他想起调查时看到的资料，白父的秘书姓刘，现在是白家公司的副总，手里握着不少白家的黑账——白媛媛给她写信，难道是想让她转移资产？
“我去查查这个刘秘书。”胡初围站起身，“小张，你盯着码头的虎子，别让他跑了。”
“知道了。”小张点头，又拽住他，“你小心点。顾荣墨虽然不是东西，但这次……他护着你是真的。”
胡初围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疗养院时，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凉飕飕的。他摸出手机想打给李助理，却先收到了顾荣墨的消息：“刘秘书刚从白家公司转走三千万，往瑞士银行去了。我让法务部冻了账户，但她肯定还有后手。”
胡初围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查刘秘书？
“我猜的。”顾荣墨的消息又进来了，后面跟着个苦笑的表情，“白媛媛除了她，没人能调动这么多钱。你在哪？我让李助理把刘秘书的地址发你。”
“不用。”胡初围回了两个字，却还是等来了李助理的消息——刘秘书住在老城区的公寓，离他现在的位置不远。
刘秘书的公寓在六楼，没装电梯。胡初围爬上去时，腿有点酸——他小时候在这片区住过，那时候母亲还在，总牵着他的手往楼顶晒被子，说“晒过太阳的被子有甜味”。
敲门时没人应，倒是隔壁的老太太探出头：“找刘小姐啊？她刚走，拎着个大箱子，慌慌张张的，像是要跑路。”
“谢谢您。”胡初围转身往楼下跑，刚到三楼就撞见个人——刘秘书，手里攥着个黑色的行李箱，脸色煞白。
“胡先生？”她愣了下，转身就往消防通道跑。胡初围追上去，在楼梯口抓住她的胳膊，箱子“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全是白家的转账记录，还有几张顾宏远和白父的合照，背景是医院。
“这些是什么？”胡初围捡起张照片，照片上的顾宏远戴着口罩，手里捏着张化验单，日期是母亲被赶走的前一天。
“我不知道！”刘秘书挣扎着要抢，“你放我走！白媛媛说了，只要我把这些送到国外，就给我一千万！”
“白媛媛在哪？”胡初围把文件塞进怀里，力道重了些，“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她要去抢孩子！”刘秘书被掐得喘不过气，哭喊着道，“她买通了看守所的医生，说今天下午保外就医，然后去幼儿园接顾念初！她要带孩子去国外！”
胡初围的脑子“嗡”的一声。顾念初！他怎么忘了还有孩子——白媛媛现在就是疯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什么时候走？”他拽着刘秘书往楼下走，手指都在抖。
“两点！看守所的车两点来接她！”刘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胡先生，我真不知道别的了，你放了我吧！”
胡初围没理她，掏出手机打给顾荣墨——没人接。他又打给李助理，电话刚通就听见那边乱糟糟的：“胡先生？不好了！顾总刚才去停车场取车，被人捅了一刀！现在在抢救！”
医院的抢救室灯亮得刺眼。胡初围赶到时，李助理正蹲在墙角抽烟，头发乱得像草。“怎么回事？”胡初围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颤。
“是虎子的人。”李助理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三个蒙面的，趁顾总开车门的时候冲上来，捅了肚子一刀就跑。医生说……说失血太多，可能……”
“可能什么？”胡初围的声音冷得像冰。
“可能救不回来了。”李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胡先生，顾总刚才还在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打开是块手表——是当年顾荣墨送他的那块，带定位的，表盘上还刻着个“围”字。
胡初围捏着手表，指节泛白。他想起昨天顾荣墨拽着他的手腕说“别出事”，想起他胳膊上的烧伤，想起他笨手笨脚给母亲的坟插木牌——这人怎么就这么傻？明知道白家的人盯着，还非要自己去取车。
“白媛媛呢？”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还在看守所。”李助理愣了下，“我己经让警察盯着了，她跑不了。”
“不够。”胡初围把文件和照片塞进李助理手里，“把这些给纪委，告死白家。另外，去幼儿园接顾念初，送到张妈那，让小张看着。”
“那你呢？”
“我去看守所。”胡初围转身往电梯走，背影挺得笔首，“我得去看看，她怎么有脸抢孩子。”
看守所的铁门冷冰冰的。胡初围到的时候，白媛媛正被两个警察架着往车上走，穿了身便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化了妆，看起来像要去赴宴。
“胡初围？”她看见他，笑了，笑得疯疯癫癫，“你来看我笑话？还是来看顾荣墨的笑话？他死了吧？我就知道他护不住你！”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胡初围站在车边，挡住她的路，“是你让人捅的？”
“是又怎么样？”白媛媛挣开警察的手，凑近他，声音压得低，“他就该死！谁让他眼里只有你！胡初围，你以为你赢了？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你们都该下地狱！”
胡初围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力道重得让她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我娘是不是贱人，轮不到你说。”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你，肯定要下地狱。”
“你敢打我？”白媛媛捂着脸尖叫，“我可是顾念初的妈！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配。”胡初围拿出手机，点开段录音——是刚才刘秘书说的“白媛媛要带孩子去国外”，还有她承认买通医生的话，“这些够你在牢里待一辈子了。”
白媛媛的脸瞬间白了。她看着胡初围手里的手机，突然扑上来要抢，被警察按住。“胡初围！你不得好死！”她嘶吼着，像头困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车开走时，白媛媛还在喊，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胡初围站在原地，看着车消失在街角，手里的手表硌得手心疼——顾荣墨还在抢救，他得回去。
回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胡初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把手表戴在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顾荣墨的指尖。他想起十五岁那年，顾荣墨把这表扔给他，说“戴着，别让我找不到你”，那时候他只觉得是枷锁，现在却觉得是唯一的念想。
“胡先生。”护士走过来，递给他杯热水，“你别太担心，顾先生吉人天相，肯定能挺过来的。”
胡初围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抢救室的门，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荣墨这孩子，心热，就是嘴硬”，原来母亲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他自己，被恨蒙了眼，没看见他藏在狠戾下面的热。
不知坐了多久，手机响了，是小张。“初围，虎子被抓住了！”他的声音带着兴奋，“他交代了，是白媛媛让他捅顾荣墨的，还给了他一把枪，让他完事就杀了你！”
胡初围“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原来她不止要抢孩子，还要他的命。
又过了两个小时，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脸上带着疲惫：“谁是顾先生的家属？”
“我是。”胡初围站起身，腿麻得差点摔倒。
“手术很成功。”医生笑了笑，“子弹没伤到要害，就是失血太多，得好好养着。明天就能醒。”
胡初围的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扶住墙，看着护士把顾荣墨推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还攥着拳头，像是在跟谁较劲。
“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护士把他推进病房，回头看了眼胡初围，“你也进去看看吧，他刚才昏迷的时候，一首喊你的名字。”
胡初围走进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顾荣墨的手露在被子外面，他伸手碰了碰，冰凉的。他想起小时候，顾荣墨总偷偷把糖塞给他，说“哥，你吃”，那时候他的手也是暖的。
“顾荣墨。”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颤，“你要是敢不醒，我就把你送我的表扔了。”
像是听到了似的，顾荣墨的指尖动了动，轻轻攥住了他的手。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病房里的灯暖黄的，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胡初围看着顾荣墨的睡颜，突然觉得，白家的獠牙再锋利，也咬不断他们之间这根缠了十几年的线——不管是恨是爱，都得等他醒了，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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