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的药味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清苦,像极了花祖冷此刻指尖捻着的那枚银针。针尖泛着冷光,他却毫不在意,只轻轻抵着腕间的脉搏,闭目感受那微弱却执拗的跳动。
微生梅进来时,正撞见他这副模样。玄色的衣袍衬得她面具下的下颌愈发冷冽,她倚在门框上,看了片刻才出声:“又在自己诊脉?怎么,信不过教里的大夫?”
花祖冷缓缓睁开眼,眸中清光流转,不见丝毫慌乱。他将银针放回锦盒,动作轻缓得像在摆弄一件稀世珍宝:“不是信不过,只是自己的身子,终究自己最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奇异地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微生梅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那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她指尖微动,竟生出几分想要握住那腕子的冲动——就像每晚将他圈在怀里时那样,感受他温热的肌肤和微弱的心跳,以此确认这易碎的美人还好好地存在着。
“大夫说你这几日脉象稳了些。”她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看来那温泉确实有些用处。”
“多谢教主费心。”花祖冷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只是这病根纠缠多年,哪是几日温泉就能根治的。”
他说起自己的病时,总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这种平静落在微生梅眼里,却莫名有些刺眼。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角那株开得最盛的红梅,忽然问道:“你这病,是打小就有的?”
花祖冷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嗯,娘胎里带出来的。太医说,是心脉有损,还带着胎毒。”
“胎毒?”微生梅转过身,凤眸微眯,“你母妃……”
“我母妃是江南人。”花祖冷没等她问完,便轻声打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听说江南的梅花开得极好,可惜我自小在京中长大,竟一次也没见过。”
他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闲话,却巧妙地避开了关于胎毒的追问。
微生梅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他的闪躲。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花祖冷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花祖冷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笑了笑:“说起来,我小时候总觉得,这病是老天爷罚我的。”
微生梅抬眸看他:“罚你什么?”
“罚我……太贪心。”花祖冷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透过重重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宫里的孩子多,父皇的心思又难猜。我总想着,要是能像其他皇子那样跑跑跳跳,要是能替母妃分担忧愁,是不是……很多事就会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微生梅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苍白的孩子,是如何在深宫里小心翼翼地活着,如何看着别的孩子追逐打闹,而自己只能坐在廊下,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
“后来母妃去了。”花祖冷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皇念着旧情,封了我做靖安王,给了我一座大大的王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空荡荡的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样也好。病着,就不用去争,不用去抢,不用看着那些人戴着面具演戏。”
微生梅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一只受伤的蝶,脆弱得让人心疼。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挣扎,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她比谁都懂。
“你倒是看得开。”她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
“看不开又能怎样?”花祖冷抬眸看她,眸中清光流转,“难道要像三岁孩童那样,哭着喊着要一个健康的身子?”
他的话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股骨子里的倔强。
微生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个男人。他病弱,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的眼神里,却藏着比谁都坚韧的东西。
“你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鬼使神差地问道。
花祖冷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缓缓道:“母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手总是暖暖的,不像我,一年西季都是凉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温情:“她会教我读书,教我写字,还会给我讲江南的故事。她说江南的春天有桃花,夏天有荷花,秋天有桂花,冬天有梅花……”
“她还说,梅花最是坚韧,越是寒冷,开得越是娇艳。”花祖冷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红梅上,眸中闪过一丝温柔,“所以我总想着,要是能去江南看看就好了,看看母妃说的那些花,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好看。”
微生梅看着他眼中的向往,忽然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江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管闲事了?
花祖冷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猛地抬起头,眸中满是惊讶:“教主说真的?”
他的眼睛很亮,像落满了星辰,带着孩子般的纯真,让微生梅的心莫名一动。
“随口一说。”她别开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想!”花祖冷立刻道,生怕她反悔似的,“我想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一丝雀跃,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微生梅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可那双凤眸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那就等你身子好些再说。”她淡淡道。
“嗯。”花祖冷用力点头,眸中的光芒亮得惊人。
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不再像往日那样剑拔弩张,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平和。
微生梅看着花祖冷,忽然觉得,这个病弱的王爷,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他的故事,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你小时候在宫里,就没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她又问道,像是来了兴致。
花祖冷想了想,道:“有趣的事?好像没有。宫里的日子,大多是枯燥乏味的。不过……”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倒是有一次,三皇兄想捉弄我,美人王爷入瓮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美人王爷入瓮记最新章节随便看!故意把我最喜欢的那盆墨兰藏了起来。结果被父皇知道了,罚他在祖宗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哦?”微生梅挑眉,“你父皇很疼你?”
花祖冷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父皇是天子,心里装着的是江山社稷,哪有那么多心思疼我们这些孩子。他罚三皇兄,不过是因为那盆墨兰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罢了。”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微生梅沉默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当上教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女子,不可能撑起幽冥教这个烂摊子。那些长老们明里暗里地算计她,那些教众们阳奉阴违地敷衍她。那时候的她,不也像花祖冷一样,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活着吗?
“其实,你比我幸运。”花祖冷忽然道。
微生梅抬眸看他,一脸不解。
“你至少可以自己做主。”花祖冷看着她,眸中带着一丝羡慕,“你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不像我们这些生在皇家的人,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是棋子。”
“棋子?”微生梅冷笑一声,“你觉得我这个魔教教主,就不是棋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花祖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江湖,这朝堂,从来都是一盘大棋。每个人都是棋子,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棋局搅乱,然后……自己做执棋的人。”
她的声音很冷,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花祖冷看着她面具下那双闪烁着野心的凤眸,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教主说得是。”他低下头,掩去眸中的神色,“是我愚钝了。”
微生梅看着他这副顺从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她更喜欢刚才那个眼中闪烁着光芒,说起江南时一脸向往的花祖冷,而不是现在这个小心翼翼,处处透着防备的靖安王。
“行了,别说这些了。”她转过身,“我让人炖了参汤,一会儿送来。你好好歇着吧。”
“多谢教主。”花祖冷道。
微生梅没再说话,径首走出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花祖冷才缓缓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有他的经历,有他的感慨,却也有他故意透露给微生梅的信息。
他知道,微生梅这样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软弱。他必须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让她觉得留着自己,是有意义的。
而那些关于母妃,关于江南的话,却是他的真心话。他确实想去江南看看,想看看母妃说的那些花,想呼吸一口没有权谋算计的空气。
只是不知道,这个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他拿起桌上的锦盒,看着里面那枚银针,忽然轻轻笑了笑。或许,微生梅说的对,每个人都是棋子,但只要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棋子也能变成执棋的人。
而他花祖冷,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窗外的红梅依旧开得娇艳,冷香阵阵,沁人心脾。花祖冷看着那抹嫣红,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他的故事,还没结束。而他和微生梅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傍晚时分,参汤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汤碗里,飘着浓郁的药香。花祖冷刚要伸手去接,就被人抢先一步。
微生梅端过参汤,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他面前:“慢点喝,别烫着。”
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花祖冷愣了一下,才接过汤碗,轻声道:“多谢教主。”
微生梅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参汤。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睫毛很长,喝汤的时候微微颤动着,像一只安静的蝶。
微生梅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其实也挺好看的。
喝完参汤,花祖冷放下碗,对上微生梅的目光,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教主……”他刚开口,就被微生梅打断。“怎么,喝完汤就急着赶我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花祖冷忙解释:“不是,只是怕耽误教主时间。”
微生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今晚月色不错,出去走走。”花祖冷犹豫了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漫步在梅苑,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微生梅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花祖冷,“你说,要是没有这些权谋争斗,我们会是什么样子?”花祖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或许我会是江南的一个书生,而教主你……会是自由自在的江湖侠女。”
微生梅轻轻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没想到你还挺会想。”花祖冷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若真能如此,倒也是种福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大事发生。 微生梅和花祖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警惕。
片刻后,一个教中弟子匆匆跑来,单膝跪地,急切道:“教主,教中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说是朝廷派来的,要我们交出靖安王。”微生梅眉头紧皱,眼神瞬间冷厉起来。
花祖冷倒是神色平静,轻声道:“看来这朝堂终究是容不下我。”微生梅看向他,目光坚定:“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说罢,她带着花祖冷快步往议事厅走去。
到了议事厅,只见一群身着官服的人站在厅中,为首的是个尖脸官员,他看到微生梅,傲慢道:“教主,朝廷有令,要将靖安王带回京城问罪,还请速速交出。”
微生梅冷笑一声,双手抱臂:“朝廷?凭什么到我幽冥教要人?我教向来不与朝廷往来,这靖安王在我教中养病,你们若要强抢,怕是要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那尖脸官员脸色一变,却强装镇定:“教主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朝廷的威严不可冒犯,若是你执意包庇靖安王,便是与朝廷为敌。”
花祖冷向前一步,站到微生梅身旁,声音虽弱却坚定:“我犯何罪,朝廷要大张旗鼓来拿我?若有证据,大可光明正大审判,何必来我这养病之地兴师问罪。”
尖脸官员被怼得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你与魔教勾结,便是大罪。”微生梅挑眉:“勾结?不过是收留他养病罢了,若这也算罪,那朝廷莫不是容不得人有善心?”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就在这时,一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在厅中,低声说了句:“此事另有隐情……”
微生梅冷笑一声:“我幽冥教何时轮到朝廷来指手画脚,若想带人,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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