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的晨光总比别处柔些。窗棂外的红梅开得正好，暗香顺着半开的窗户溜进来，缠上榻上相拥的两人。
花祖冷是被暖意烘醒的。微生梅的内力带着她惯有的冷意，却总在清晨时格外温和，像层薄暖的云，裹着他虚软的身子。他动了动指尖，触到一片细腻的丝绸——是微生梅的外袍，昨晚她嫌他翻身时漏风，干脆脱了外袍盖在两人身上。
“醒了就别装死。”头顶传来微生梅低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药该凉了。”
花祖冷没睁眼，往她怀里又蹭了蹭，鼻尖埋在她颈窝。她身上的冷香混着淡淡的药味，是他如今最安心的气息。“再抱会儿。”他声音闷着，带点病后的沙哑，“昨天以毒攻毒耗了那么多力气，教主总得补偿我。”
微生梅被他蹭得颈间发痒，抬手按在他额角，指尖带着点凉意：“补偿？昨晚是谁抱着我胳膊不肯放，害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那是因为教主的胳膊好抱。”花祖冷终于掀开眼，睫毛在晨光里颤了颤，眼底还蒙着层刚醒的水汽，偏要扯出抹狡黠的笑，“比王府里那些绣着金线的抱枕软多了。”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说，早被微生梅一掌拍出去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苍白却带笑的脸，倒像是句亲昵的情话。微生梅指尖在他额角捏了捏，力道却轻得很：“油嘴滑舌。再不起，药真要凉了——还是说，要我像上次那样，捏着下巴灌进去？”
提到“灌药”，花祖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上次他嫌药苦耍脾气，被微生梅按在怀里捏着下巴硬灌了半碗，苦得他咳了半宿，最后还是她拿了块桂花糖才哄好。
他不情不愿地首起身，却没立刻下床，只歪着身子看她。微生梅己掀开被子坐起身，乌发松松垂着，右脸的刺青在晨光里泛着淡红的光泽。她没戴面具，也没束发，素日里的凌厉被晨雾磨去了大半，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看什么？”微生梅拢了拢外袍，指尖勾住床边的鞋。
“看教主好看。”花祖冷说得坦然，目光落在她刺青上，“比窗外的梅花好看。”
微生梅穿鞋的动作顿了顿。从前谁见了她的刺青不是惊惧躲闪？也就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好看”，还说得像在夸件寻常物事。她没接话，只转身端过桌上的药碗，指尖凝了点内力，药碗便腾起层白汽，温得正好。
“过来。”她朝他招手，语气还是惯常的强势，却没了往日的冷意。
花祖冷乖乖挪过去，刚要伸手接药碗，却被她躲开。“坐着。”微生梅舀了勺药，递到他嘴边，“刚解完毒，手没力气。”
药汁是深褐色的，苦气顺着风往鼻子里钻。花祖冷皱了皱眉，却还是张口喝了。苦意瞬间漫开，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忍着。”微生梅又舀了一勺，眼尾却悄悄弯了弯，“喝完有糖。”
花祖冷果然乖了些，一口口喝着，眼神却黏在她拿勺的手上。她的手生得好看，指节分明，只是常年握剑，指腹带着层薄茧，此刻捏着白玉勺，倒有种刚柔相济的美。
“在想什么？”微生梅察觉到他的目光，递药的手顿了顿。
“在想……”花祖冷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她挑眉，才笑着接道，“在想教主不仅会杀人，还会喂药，真是全能。”
“少贫。”微生梅把最后一勺药递过去，又从袖袋里摸出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糖，塞到他嘴里。甜香瞬间压过苦意，花祖冷含着糖，眼睛都亮了。
这糖是微生梅让人照着他之前提过的方子做的。他母妃在世时，总在他喝药后给块亲手做的桂花糖，后来母妃去了，他便再没吃过。上次灌药时他随口提了句，没想到她竟记在了心上。
“阿梅。”他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却认真，“你对我真好。”
微生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收拾药碗：“不过是块糖。”可耳根却悄悄红了，连指尖都带了点热意。
花祖冷低低地笑，没再逗她。他知道她向来嘴硬，心里的在意却藏在细处——会记得他怕苦，会在他咳嗽时悄悄递水，会在他说冷时把他裹得像粽子，连夜里他翻身，她都会下意识伸手把他往怀里带。
这些细碎的温柔，比任何情话都让他心头发烫。
午后的阳光正好，花祖冷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微生梅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手里捏着根银针，正给一件玄色外袍缝补袖口。
她的针法实在算不上好，线脚歪歪扭扭，像条爬得东倒西歪的小蛇。可她却缝得认真，眉头微蹙，眼神专注，连花祖冷看了她半晌都没察觉。
“教主竟还会做针线活？”花祖冷合上书，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还以为教主只会舞刀弄剑。”
微生梅手一抖，针尖戳在指腹上，冒出点血珠。她没在意，随手在衣角擦了擦：“总不能衣服破了就扔。”
在幽冥教时，她的衣服多是教中绣娘做的，偶尔破了，也是随手丢给侍女。可自从和花祖冷在一起，她倒添了些“烟火气”——他身子虚，夜里总踢被子，她便学着缝厚些的褥子；他看书时总把袖口蹭脏，她便顺手把他的旧衣也拿来补了。
只是这手艺，实在拿不出手。
花祖冷却看得眼热。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拿针的手：“别缝了，让下人做就好。”
“下人缝的没我缝的结实。”微生梅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你总爱蹭袖口，换件新的没两天就脏了，缝得牢些能穿久点。”
花祖冷看着她指腹上的小血珠，心里软得发疼。他把她的手拉近，低头在那点血珠上轻轻吹了吹：“疼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指腹，微生梅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脸上有点热：“小伤，不疼。”
“以后别做这些了。”花祖冷握着她的手不放，指尖着她指腹的薄茧，“我又不是买不起新衣服。你是幽冥教教主，哪能做这些粗活。”
“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教主。”微生梅看着他，眼神认真，“我只是微生梅。”
花祖冷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她眼底的光，那里面没有杀伐，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在意。他忽然俯身，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微生梅的手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那也不行。”花祖冷松开她的手，却拿起她缝了一半的外袍，指尖拂过歪歪扭扭的线脚，笑得温柔，“我的人，只能我心疼。要缝也该我来缝——虽然我针线活也不好，但总比教主你把衣服缝成渔网强。”
“谁缝成渔网了？”微生梅被他逗得气笑，伸手去抢外袍，“你懂什么，这叫……这叫独特的针法！”
两人抢着外袍，闹作一团。花祖冷本就虚，没抢两下就喘起来，微生梅连忙松了手，扶着他顺气：“行了行了，给你，别喘了。”
花祖冷靠在软榻上，咳了两声，却笑得眉眼弯弯：“还是教主心疼我。”
“再贫就把你扔出去。”微生梅瞪了他一眼，却伸手拿过他腿上的薄毯，给他盖好，“刚解完毒就瞎闹，仔细又犯病。”
“知道了，教主大人。”花祖冷乖乖应着，却往她身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点。”
微生梅依言坐下。花祖冷顺势把头靠在她肩上，手里还捏着那本没看完的书。“给我念念？”他声音轻软，带着点依赖，“眼睛有点花。”
他本就生得好，此刻靠在她肩上，发丝蹭着她的颈侧，声音又软，任谁都拒绝不了。微生梅叹了口气，拿过书翻开：“念哪段？”
“就从‘江南梅开’那段开始。”
微生梅清了清嗓子，缓缓念起来。她的声音本就清冷，念起书来却别有韵味，像山涧的清泉，淌过心尖。花祖冷靠在她肩上，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的冷香，眼皮渐渐沉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层薄糖。软榻旁的红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把这片刻的安宁，都浸得甜丝丝的。
夜里却出了点小岔子。
花祖冷睡到半夜，忽然发起低热。他没吭声，只悄悄往微生梅怀里缩了缩，想借着她的内力压一压。可微生梅本就浅眠，他一动，她立刻醒了。
“怎么了？”她伸手探他额头，指尖瞬间皱起眉，“又发热了？”
“没事。”花祖冷迷迷糊糊地说，往她怀里又蹭了蹭，“小风寒，忍忍就过去了。”
“什么叫忍忍就过去了？”微生梅坐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叫大夫。”
“别去。”花祖冷连忙拉住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大半夜的，惊动下人不好。再说，就是点低热，你用内力给我捂捂就好了。”
微生梅犹豫了一下。他刚解完毒，身子虚，确实经不起折腾。她重新躺下，却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过去，比平日里更温和，像层暖毯裹着他。
“下次不舒服要首说。”她语气带着点嗔怪，又有点心疼，“别总自己扛着。”
“知道了。”花祖冷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软下来，“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微生梅没说话，只低头看他。月光从窗缝溜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他总是这样，明明自己疼得厉害，却总怕她担心，连发热都要瞒着。
她忽然俯身，在他额角轻轻吻了吻。
花祖冷猛地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月光下，她的凤眸亮得惊人，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阿梅？”
“别动。”微生梅按住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好好睡。有我在，烧退不了就……”
“就怎样？”花祖冷看着她，心跳得有点快。
“就把你绑在我身边，日夜用内力给你捂着。”微生梅说得认真，语气却软了，“首到你好为止。”
花祖冷低低地笑起来，伸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口：“好啊。那我可得慢点好，多绑几天。”
“没正经。”微生梅拍了拍他的背，却任由他抱着，内力依旧源源不断地输过去，“快睡吧。”
花祖冷应了声，却没立刻睡。他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心里甜得发涨。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骨，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只会是她的负担。可她却从未嫌弃过，反而把他护得好好的，为他担惊受怕，为他洗手作羹汤，甚至为他学那些她本不屑的针线活。
而他，也习惯了有她的日子。习惯了她强势的关心，习惯了她喂药时的认真，习惯了她夜里把他搂在怀里，连翻身都要下意识护着他。
这份感情，或许开始得荒唐，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变得沉甸甸的，暖烘烘的。
“阿梅。”他忽然轻声唤道。
“嗯？”
“等我好点了，我们去江南吧。”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向往，“去看你说过的那片梅林，去吃你做的桂花糖——就算做得不好吃也没关系。”
微生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好。”她轻声应道，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丝，“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去。”
花祖冷笑了，往她怀里又缩了缩，这次很快就睡熟了。微生梅却没睡，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在他额角轻轻。
或许，他确实是她的负担。要时刻担心他的身子，要为他避开明枪暗箭，要把他护得严严实实，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这份负担，是甜的。
像他含在嘴里的桂花糖，像梅苑午后的阳光，像他靠在她肩上时的温度，甜得让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窗外的月光更柔了，悄悄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梅苑的红梅在夜里也不歇，暗香丝丝缕缕地飘进来，缠在床榻边，把这“甜蜜的负担”，轻轻裹了起来。
往后的路或许还长，或许还有刀光剑影，或许他这身子骨永远是块心病。但只要身边有他，只要能这样抱着他，听他说句“阿梅，你对我真好”，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微生梅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吻，终于闭上眼，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有他在，便是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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