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院的晨露坠在梅枝上,被初阳映得透亮,像撒了满院的碎银。
花祖冷是被指尖的凉意惊醒的。微生梅的手搭在他腕上,指节泛白,明明睡得很沉,眉头却蹙着,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不是羞恼的红,是疼出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些,借着晨光看她的脸:右脸的刺青比昨日更艳了些,血色藤蔓的纹路在薄霜般的肌肤上蜿蜒,连耳后都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昨夜又疼了半宿。
他悄声起身,没惊动她,披了件外袍坐在榻边。青禾端着药碗进来时,见他醒了,刚要说话就被他按住了唇。“轻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往床榻偏了偏,“药膏用得快吗?”
青禾愣了愣,点头道:“快。昨夜教主又用了半罐,说是……说是半夜疼得厉害。”她声音发颤,“王爷,要不还是请太医来吧?这总瞒着也不是办法。”
花祖冷没接话,指尖轻轻敲着榻沿。他早该想到的,微生梅性子犟,疼了从不说,只会自己硬扛。昨日那罐药膏少说能用三天,如今只剩个底,可见她疼得有多厉害。
“把药放下,你先下去。”他挥了挥手,目光落回微生梅脸上。她睫毛颤了颤,显然是醒了,却还闭着眼装睡,耳根悄悄红了。
花祖冷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醒了就别装了。再装,我就把青禾刚才的话全说一遍。”
微生梅猛地睁开眼,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我又没瞒着你。”话虽硬气,声音却带着刚醒的沙哑,还藏着点没底气的虚。
“没瞒着?”花祖冷挑眉,拿起床榻边的空药罐晃了晃,“半罐药膏一夜用完,这叫没瞒着?还是说,你觉得我眼瞎,看不出你昨晚没睡好?”他指尖点了点她的眼底,“这青黑都快赶上墨影的面罩了,还嘴硬。”
微生梅被他戳中痛处,别开脸哼了一声:“一点小疼,不碍事。总比某些人咳嗽半宿强。”她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没注意到自己右脸蹭过锦被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肩——那处的皮肤怕是被药膏腌得发疼了。
花祖冷的心揪了一下。他起身绕到床榻另一侧,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阿梅,转过来。”
微生梅没动。
“转过来。”花祖冷的声音软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我给你上药。青禾那丫头手笨,抹不均匀。”
微生梅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缓缓转了过来。她没敢看他,眼睫垂着,像只闹别扭的猫。花祖冷拿过新的药膏,挑了点在指尖,没首接抹在刺青上,而是先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凉丝丝的,不刺激,才小心翼翼地往她脸上抹。
他的动作极轻,指尖拂过刺青时,几乎没用力,只顺着藤蔓的纹路慢慢推匀。微生梅起初还绷着,后来被他指尖的凉意压下了灼痛,竟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狐狸。
“疼吗?”花祖冷低声问,指尖在她眉骨处顿了顿——那里的刺青离眼睛近,他怕弄疼她。
“不疼。”微生梅的声音闷闷的,“比昨天好多了。”
“昨天疼得厉害?”
微生梅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花祖冷的指尖停了停,没再追问。他知道她不想说,追问只会让她更犟。他把药膏放回罐里,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忽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很轻,像晨露落在花瓣上。
“以后疼了就叫我。”他的声音软得像晨雾,“别自己扛着。我虽病弱,替你捏捏肩、递杯水总还是能做到的。”
微生梅的身子猛地僵了。她抬头撞进他眼里,见他眸底映着满院的晨光,亮得惊人,还藏着点她从未见过的疼惜,心头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谁要你递水。”她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我自己有手。”
“是是是。”花祖冷顺着她的话应着,伸手扶她起来,“那总该让我陪你坐着吧?坐着总不费力气。”他把外袍披在她肩上,替她系好带子,“母妃的手札我又翻了遍,里面提了句‘雪山冰髓花可解共生咒’,墨影去查了,应该快有消息了。”
“共生咒?”微生梅愣了愣,“就是你胎毒和我刺青的那个诅咒?”
“嗯。”花祖冷点头,扶她在窗边的软榻坐下,“手札里说,上古那对眷侣的诅咒是‘共生’,一方受损,另一方也会遭反噬。我胎毒发作时你刺青会发烫,你刺青反噬时我心脉会发闷,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着她的手背,“冰髓花能中和诅咒的戾气,说不定真能彻底解决。”
微生梅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咳血时,自己右脸的刺青确实烫得厉害,当时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竟是这个缘故。她心头一紧,抓住他的手:“那你……你之前心脉发作,是不是也因为我?”
“傻丫头。”花祖冷低笑,捏了捏她的指尖,“是又如何?你我本就绑在一起,分什么彼此。”他怕她自责,岔开话题,“倒是你,别总想着江南的事。内鬼的事我让墨影盯着了,兵器库也转移了,不会有事的。”
微生梅知道他是在宽自己的心,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青面那叛徒不会再搞出别的事?”
“不会。”花祖冷摇头,眼底闪过丝冷光,“我让人在他房里放了些‘引子’,他若敢再联系张大人,墨影立刻就能察觉。到时候人赃并获,看他还怎么狡辩。”
微生梅这才松了口气。她靠在花祖冷肩上,嗅着他身上的冷梅药香,忽然觉得刺青的疼好像真的轻了些。“还是你厉害。”她低声道,“我就没想到这招。”
“你是当局者迷。”花祖冷替她理了理鬓发,“再说了,对付这种叛徒,就得用点阴招。”他顿了顿,忽然低笑,“不过比起你当年把幽冥教长老吊在蚀骨殿三天三夜,我这点手段算不得什么。”
微生梅被他逗得笑出声,伸手拍了他一下:“那老东西背叛我,吊三天都是轻的。”她想起当年的事,眉尖微蹙,“说起来,青面还是他带进来的。早知道当年就该连青面一起处理了。”
“现在处理也不晚。”花祖冷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着,“等过了太后的祈福宴,我们就动手。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绝不拦你。”
微生梅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别的——祈福宴定在月底,还有不到十天。太后突然办宴,定然没安好心,说不定就等着在宴上给他们设圈套。她得提前做些准备才行。
“祈福宴的事,你怎么看?”她抬头问,指尖无意识地捏着他的衣袖。
“还能怎么看?”花祖冷挑眉,“鸿门宴罢了。太后想借宴试探我们,顺便拉拢些老臣。我们若是不去,正好给了她发难的借口;若是去了,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未必是坏事。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她手里还有多少底牌,顺便……让某些人看看我们没那么好欺负。”
微生梅知道他说的是新君和张大人之流。她低笑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啊。到时候我把鬼面卫带上,谁敢找事,我就首接把他扔出去。”
“别胡闹。”花祖冷捏了捏她的脸,“祈福宴是太后办的,明面上总得给她些面子。真要动手,也得暗地里来。”他指尖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不过若是有人敢对你不敬,不用你动手,我先把他的牙敲掉。”
微生梅被他逗得眼尾泛红,刚要说话,就见墨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脸色又惊又喜。
“王爷!教主!”墨影的声音带着急,“雪山秘境的消息查到了!”
花祖冷和微生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喜色。“快说。”花祖冷扶着微生梅站起身,指尖都有些发颤。
“是!”墨影展开纸条,“属下查到,雪山秘境在极北的昆仑山脉,传说藏在‘冰封谷’里。谷里有千年不化的寒冰,冰髓花就长在冰缝里!只是……只是冰封谷地势险峻,常年刮‘穿骨风’,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极北昆仑?微生梅眉尖微蹙——那地方离京城何止千里,且终年苦寒,花祖冷这身子怕是吃不消。
“还有吗?”花祖冷却没在意,追问,“手札里提的‘同心佩’呢?有没有查到相关的说法?”
“查到了!”墨影点头,“传说同心佩是打开冰封谷入口的钥匙,必须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一起用,才能引开穿骨风。不然……不然就算找到入口,也会被风刮成碎片。”
心意相通?微生梅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花祖冷手里的玉佩——那对同心佩正泛着淡淡的暖光,像是有了生命。
花祖冷也看着玉佩,眼底亮得惊人。“看来母妃没说错。”他握紧玉佩,看向微生梅,“这同心佩果然是关键。”
微生梅却没他那么乐观。她握住他的手,指尖有些凉:“昆仑太远了,且冰封谷那么危险,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没事。”花祖冷打断她,语气坚定,“有你在,有同心佩在,我能撑住。”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阿梅,这是解决刺青反噬的唯一机会,我不能让你一首疼下去。”
微生梅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心里又暖又涩。她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只好点了点头:“好。但我们得先把京城的事处理完,至少……至少得等祈福宴过了,解决了青面和张大人那老东西再说。”
“好。”花祖冷点头,“就按你说的。”他转向墨影,“你再去查些昆仑的资料,尤其是冰封谷的地形和穿骨风的规律,越详细越好。另外,让人准备些御寒的衣物和药材,尤其是暖身的‘烈火符’,多备些。”
“是!”墨影应声退下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梅枝上的露珠坠落在石板上的轻响。微生梅靠在花祖冷怀里,指尖抚过他手里的玉佩,忽然轻声道:“花祖冷,要是……要是我刺青的反噬一首好不了,你会不会嫌我丑?”
花祖冷一愣,低头看她。她眼尾还红着,显然是认真的。他失笑,捏了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觉得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
“不是吗?”微生梅挑眉,“当初在蚀骨殿,你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花祖冷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刺青,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再说了,我觉得这刺青很好看。像地狱里开的红莲,又艳又烈,配你正好。”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情诗,“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微生梅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腾地红了。她别开脸,哼了一声:“油嘴滑舌。”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连刺青的疼都忘了大半。
花祖冷低低地笑起来,没再逗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午膳时,花祖冷没去书房,就陪着微生梅在冷香院吃。青禾炖了鸽子汤,说是补气血的,微生梅舀了大半碗给花祖冷,自己只留了小半碗。
“你也多喝点。”花祖冷把碗推回去,“你最近也没休息好,该补补。”
“我不用。”微生梅又推回去,“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昨天还咳血,得多补补。”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花祖冷先妥协了。“好,我喝。”他舀了一勺汤,却没自己喝,反而递到微生梅唇边,“你先喝一口。”
微生梅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嘴喝了。汤很鲜,带着淡淡的药香,是她喜欢的味道。她刚要说话,就见花祖冷舀了一勺自己喝了,还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他竟用的是同一把勺子。
微生梅的脸瞬间红透了,瞪了他一眼:“你耍流氓!”
“我只是想让你也补补。”花祖冷笑得无辜,又舀了一勺递过来,“再来一口?”
“不要!”微生梅拍开他的手,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花祖冷低低地笑起来,咳了两声,眼底却漾着满满的笑意。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明明害羞却偏要装凶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狐狸,软得人心都化了。
午后,花祖冷去了趟吏部。回来时脸色不太好,手里捏着份奏折,见微生梅在梅树下看书,就走了过去。
“怎么了?”微生梅抬头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起身扶住他,“又不舒服了?”
“没事。”花祖冷摇头,把奏折递给她,“新君准了张大人的奏请,要清查幽冥教的户籍。说是……说是要‘核实身份,以防奸佞’。”
微生梅接过奏折,越看脸色越沉。张大人这是明摆着要针对幽冥教,新君竟然还准了!“他敢!”她把奏折往石桌上一拍,声音冷得像冰,“当初是他亲口允诺的,现在说反悔就反悔?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别气。”花祖冷按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也就是做做样子,不敢真把我们怎么样。毕竟……他还需要幽冥教的力量镇着京中的余党。”
“做做样子也不行!”微生梅哼了一声,“我这就去宫里找他理论!”
“别去。”花祖冷拉住她,“你现在去,正好中了张大人的计。他就是想激怒你,让你在宫里失态,好借机发难。”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丝算计的光,“我们不如顺水推舟。他要清查户籍,就让他查。但查可以,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墨影会把教众名册里‘不干净’的名字都划掉,只留些安分守己的。他查不出错处,自然也就没理由发难了。”
微生梅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她挑眉,“把那些跟青面有牵扯的人都摘出来,让张大人查不到把柄?”
“不止。”花祖冷低笑,“还要让墨影故意漏些‘线索’给张大人,让他以为我们在藏污纳垢,忙着去查那些假线索,就没空盯着江南的兵器库了。”
微生梅被他逗得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这腹黑的毛病倒是没改。”
“彼此彼此。”花祖冷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唇边带,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对付豺狼,就得用点狐狸的手段。”
两人正说着,就见青禾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捏着封信:“王爷!教主!宫里来的信,说是……说是太后娘娘请您二位明日去慈安宫赴宴,说是‘提前商议祈福宴的事’。”
太后?微生梅和花祖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了然——鸿门宴的前奏来了。
“知道了。”花祖冷接过信,只扫了一眼就放在桌上,“你回复来人,就说我们明日准时到。”
“是。”青禾退下了。
微生梅看着桌上的信,眉尖微蹙:“太后突然请宴,怕是没安好心。会不会……会不会跟青面有关?”
“有可能。”花祖冷点头,“但更可能是想探我们的口风,看看我们对清查户籍的事是什么态度。”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不过也无妨。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她的底牌,顺便……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微生梅点头,心里却做了决定——明日去慈安宫,她得带上鬼面卫,以防万一。
傍晚时分,微生梅的刺青又开始疼了。这次比前几次都轻些,大概是药膏和清毒散起了作用。花祖冷替她抹药膏时,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耳后,忽然低声道:“明日去慈安宫,若是疼得厉害,就捏我的手。”
微生梅愣了愣:“捏你的手干什么?”
“我这身子弱,你一捏我就咳嗽。”花祖冷低笑,眼底闪过丝狡黠,“你一捏我就咳嗽,太后总不好再逼着我们说话吧?正好能歇口气。”
微生梅被他逗得笑出声,拍了他一下:“就你主意多。”心里却暖烘烘的——他总是这样,看似不经意,却把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夜里,微生梅睡得很沉。大概是知道了雪山秘境的消息,心里有了盼头,连刺青的疼都轻了些。花祖冷却没睡好,他靠在软榻上,借着月光看她的睡颜,指尖轻轻划着她的刺青。
他知道,明日去慈安宫定然不会平静。太后、张大人,还有那个摇摆不定的新君,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但他不怕。
只要有微生梅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梦:“阿梅,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就去昆仑。不管冰封谷有多危险,不管穿骨风有多烈,我都陪你去。”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对同心佩上,暖得像化不开的糖。冷香院的梅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冷香浮动,岁月静好。
只是他们都知道,明日的慈安宫,注定不会平静。而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但只要彼此的手还握在一起,就没什么能阻挡他们。
至少此刻,他们还有彼此。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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