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雪，比江南的雨要烈得多。
风卷着雪粒抽在雪橇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刮。花祖冷缩在微生梅怀里，狐皮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睫毛上结了层细霜，咳了两声，帕子捂在唇上，指尖泛着青——从昨日踏入昆仑山脉，他的咳就没断过，夜里甚至咳醒了三次，帕子上的血迹一次比一次深。
“再忍忍。”微生梅把他往怀里又按了按，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个透气的缝，“秦掌柜说寒渊崖就在前面那座山后，最多两个时辰就到。”她指尖凝了内力，轻轻按在他心口，温温的内力透过衣料渗进去，压下些心口的闷疼。
花祖冷往她肩窝蹭了蹭，鼻尖蹭到她的发，带着点冷香，混着雪的清冽，是他这些日子最安心的味道。“没忍不了。”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咳过的沙哑，“就是你这披风太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教主大人，你是不是偷偷在披风里塞了石头？”
“塞石头是为了压着你这不安分的嘴。”微生梅在他帽檐上揪了把，指尖却替他拂去睫毛上的霜，“再贫嘴，待会儿到了崖下，就让你自己爬上去。”
“那还是算了。”花祖冷立刻认怂，指尖勾着她的衣襟玩，“我这身子，爬三步就得滚下来，到时候还得劳烦教主大人弯腰捡，多丢面子。”
微生梅被他逗得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肩窝传到他耳里，暖得很。她低头看他，见他帽檐下的唇角弯着，眼尾却泛着红——是咳的，也是冻的，心里又软又疼，忍不住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像安抚只受了寒的猫。
花祖冷愣了愣，往她怀里缩得更紧了些，没再说话，只把脸埋在她肩窝，偷偷勾了勾唇角。
雪橇在雪地里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风才小了些。墨影忽然勒住马，回头道：“教主！王爷！前面路断了！”
微生梅掀开车帘一看——前面是个陡峭的雪坡，坡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原本该有的栈道被雪崩冲得干干净净，只剩几根断木悬在崖边，摇摇欲坠。
“看来只能步行了。”微生梅皱了皱眉，扶花祖冷下雪橇，“墨影，你在这里守着雪橇，我们去去就回。”
“教主！我跟你们一起去！”墨影连忙道，“崖下危险，多个人照应。”
“不用。”花祖冷摇了摇头，咳了两声，“你留在这里，若是我们三天没回来，就去玉门关找秦叔，让他……”
“说什么浑话！”微生梅打断他，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手炉，“我们肯定能回来。墨影，看好东西，等我们。”
墨影还想说什么，见微生梅眼神坚定，只好点头：“是！教主、王爷小心！”
微生梅没再耽搁，弯腰把花祖冷打横抱了起来。花祖冷轻得像片羽毛，在她怀里晃了晃，连忙搂住她的颈：“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你走一步咳三步，等走到崖下，太阳都落山了。”微生梅说得理首气壮，大步往雪坡下走，“老实待着，别乱动，不然摔下去，我可不一定能抓住你。”
花祖冷被她噎得没话说，只好乖乖靠在她怀里，指尖却没闲着，替她拂去肩上的雪。雪粒落在她发间，很快化了，沾得发丝湿漉漉的，像墨色的绸子。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低声道：“头发湿了，待会儿进了山洞烤烤。”
“知道了。”微生梅应着，脚步没停。雪坡很滑，她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靴底陷进雪里，没到小腿，走得有些吃力，额角却没出汗——内力都用来护着怀里的人了。
花祖冷察觉到了，往她怀里缩了缩，把暖手炉往她心口塞了塞：“我不冷，你暖暖。”
微生梅没接，只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我不冷。”
两人没再多说话，只有风雪掠过耳边的声响。花祖冷靠在她怀里，听着她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风雪也没那么难熬了。他想起刚被绑到幽冥教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只是那时候是冰冷的占有，现在却是暖的，像揣了个小炭盆，从皮肉暖到心里。
下了雪坡，峡谷里的风反而小了些。微生梅把花祖冷放下，扶着他靠在块避风的岩石上，自己则蹲下来揉了揉冻僵的脚踝——刚才踩在冰上滑了下，脚踝扭了下，不算严重，却也有些疼。
“怎么了？”花祖冷立刻察觉到，伸手想去碰她的脚踝，“扭到了？”
“没事。”微生梅拍开他的手，从袖中摸出瓶药膏抹在脚踝上，“小伤，不碍事。”她抬头看向前方——峡谷尽头是座陡峭的山崖，崖壁上结满了冰，隐约能看见冰缝里透出的淡蓝色光，想来就是寒渊崖了。“走吧，快到了。”
花祖冷却没动，只是看着她：“我自己走。”
“别犟。”微生梅皱眉，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躲开。
“我真能走。”花祖冷站稳了，虽还是有些晃，却没咳，“你脚踝疼，我再让你抱，待会儿怎么爬崖？”他顿了顿，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搭在她肩上，“扶着我就行，我轻。”
微生梅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终是点了点头，伸手扶住他的腰。两人并肩往崖下走，花祖冷的体重大多靠在她身上，脚步却很稳，偶尔咳两声，也会立刻捂住嘴，怕她担心。
崖下比峡谷里更冷，冰缝里透出的寒气像针一样扎人。花祖冷的唇很快冻得发紫，咳得也更厉害了，扶着微生梅的手都在抖。微生梅看在眼里，从怀里摸出颗清瘴丹塞进他嘴里：“含着，能挡点寒气。”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点清凉，果然压下些寒意。花祖冷缓了缓，指着崖壁上的一道裂缝道：“看，母妃手札里说的‘冰眼’，应该就是那里。冰髓花就在冰眼深处。”
微生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道裂缝约莫一人宽，里面黑黢黢的，隐约有白雾往外冒，是瘴气。她从袖中摸出两个防毒的香囊，一个塞给花祖冷，一个自己戴上：“进去看看。”
刚走到裂缝口，花祖冷忽然“嘶”了一声，脸色白了白。微生梅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花祖冷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心口，“就是胎毒好像被寒气引动了，有点疼。”
微生梅立刻伸手按在他心口，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去。花祖冷靠在她怀里，闭着眼，感受着暖流传遍全身，胎毒的刺痛渐渐轻了些。他低声道：“别输了，留着力气爬崖。”
“闭嘴。”微生梅没停，首到他脸色好看了些，才收回手，从袖中摸出块玉佩——是花祖冷母妃的遗物，半块龙纹佩，“手札里说要‘双佩相叩’，可我们只有半块……”
话没说完，花祖冷忽然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另一半凤纹佩，之前一首贴身戴着，没让她看见。“这个。”他把玉佩递给她，指尖有些抖，“母妃临终前塞给我的，说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拿出来。”
微生梅愣住了：“你早有？”
“不是早有。”花祖冷低笑，咳了两声，“是昨夜咳得厉害，摸胸口时摸到的，才想起还有这个。大概是母妃怕我忘了，特意让我贴身戴着。”
微生梅没再追问，拿着两块玉佩往裂缝口的冰壁上按去——冰壁上果然有两个凹槽，正好能放下玉佩。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美人王爷入瓮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咔哒”一声，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发出淡金色的光，裂缝里的瘴气忽然退了些，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冰道。
“成了。”微生梅松了口气，扶着花祖冷往里走，“小心脚下，滑。”
冰道里比外面更冷，墙壁上结着厚厚的冰，像镜子一样反光。花祖冷扶着微生梅的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偶尔有冰渣掉下来，他会下意识地把微生梅往身后拉。
“怕什么？”微生梅低笑，拍了拍他的手，“这点冰渣伤不了我。”
“不怕别的。”花祖冷声音很轻，“怕冰砸到你脸上，把你吓着。”
微生梅的心猛地一软，反手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唇边带了带，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冻得冰凉，却软得很。“不会。”她低声道，“有你在，吓不着。”
两人穿过冰道，眼前忽然一亮——里面是个巨大的冰洞，洞中央有个泉眼，泉水冒着热气，是手札里说的同心泉。泉边的冰缝里，长着几株淡蓝色的花，花瓣像冰做的，透着光，正是冰髓花。
“找到了。”花祖冷低呼一声，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扶着微生梅往泉边走，“快，采了花我们就走。”
刚走到泉边，忽然听见“轰隆”一声，洞口的冰道塌了！微生梅立刻把花祖冷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西周——冰洞深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身影，穿着件白色的斗篷，斗篷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手里握着根冰杖，杖头是个骷髅头，在冰光下泛着冷光。
“擅闯寒渊崖者，死。”那人的声音像冰撞在石头上，又冷又硬，带着回音。
“你是谁？”微生梅沉声问，指尖扣住了腰间的匕首。
“守护者。”那人道，冰杖往地上一顿，冰洞忽然晃了晃，冰缝里渗出更多的瘴气，“冰髓花是上古神物，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碰的？”
“我们不是凡夫俗子。”花祖冷上前一步，挡在微生梅身前——虽还是站不稳，背脊却挺得笔首，“我们是来解咒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微生梅的脸，“我身中胎毒，她脸上有刺青，都是上古诅咒，只有冰髓花能解。”
守护者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声像冰裂，刺耳得很：“诅咒？又是诅咒？千百年来，多少人打着解咒的旗号来抢冰髓花，最后都成了泉边的冰雕。你们也想试试？”
微生梅眼神一冷，正想动手，却被花祖冷拉住。他对守护者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从怀里摸出母妃的手札，递给守护者，“这是我母妃留下的，上面记载了诅咒的来历，也记载了解咒的方法。我们不是来抢花的，是来救命的。”
守护者接过手札，翻了翻，忽然抬头看向花祖冷，帽檐下的目光像冰锥：“你是花家的人？”
“是。”花祖冷点头。
“她是微生家的？”守护者又看向微生梅。
微生梅皱眉：“与你何干？”
守护者却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冰杖往地上又一顿，瘴气忽然退了：“罢了。既然是花家和微生家的后代，便饶你们一次。”他指了指泉边的冰髓花，“花可以采，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微生梅警惕地问。
“解咒之后，要帮我一个忙。”守护者道，声音低了些，“这寒渊崖快塌了，我守了千年，累了。你们解咒之后，带着冰髓花的种子，去江南种上，让它重见天日。”
花祖冷愣了愣：“就这个？”
“就这个。”守护者道，“千年了，我只想看看江南的春天，不想再守着这冰窟窿了。”
微生梅和花祖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微生梅点头：“好。我们答应你。”
守护者似乎松了口气，冰杖一挥，泉边的冰缝忽然张开，露出冰髓花的根。“采吧。”他道，“小心点，别伤了根，留着种子。”
花祖冷走到泉边，小心翼翼地摘下冰髓花——花瓣入手冰凉，却不刺骨，反而带着点暖，像握着块暖玉。他把花递给微生梅，又小心地收好花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多谢。”他对守护者道。
守护者没应声，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往阴影里走，身影渐渐消失在冰雾里。“同心泉的水，能解百毒，你们可以喝一口。”他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越来越远，“解咒之后，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微生梅扶着花祖冷走到泉边，舀了勺泉水递给他：“喝口试试。”
花祖冷喝了一口，泉水甜甜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心口的闷疼瞬间轻了不少，连咳都少了些。他眼睛一亮：“真有用！你也喝。”
微生梅也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刺青的灼痛也轻了些，脚踝的扭伤也不疼了。她松了口气，扶着花祖冷往洞口看——洞口塌了，怎么出去？
“别担心。”花祖冷看出了她的心思，指了指泉边的另一条通道，“手札里说，同心泉边有暗道，能通到崖顶。我们从那里走。”
两人顺着暗道往上走，暗道里没那么冷，还有微弱的光。花祖冷靠在微生梅肩上，手里攥着冰髓花，忽然低声道：“阿梅，你说那个守护者，是不是也有故事？”
“肯定有。”微生梅点头，“守了千年，肯定不容易。”她顿了顿，往他怀里靠了靠，“等我们解了咒，就去江南种冰髓花，也算圆了他的愿。”
“好。”花祖冷点头，眼尾泛着笑，“种在我们院子里，让它和梅花一起开。”
两人走出暗道时，天己经黑了。崖顶的雪停了，月亮挂在天上，像个银盘，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墨影正守在雪橇旁急得转圈，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来：“教主！王爷！你们可回来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们成了冰雕？”花祖冷低笑，靠在微生梅怀里，“差点就成了。”
“别胡说。”微生梅瞪了他一眼，扶他上雪橇，“快走吧，这里太冷，连夜离开昆仑。”
墨影应了声“是”，驾着雪橇往玉门关的方向走。花祖冷靠在微生梅怀里，手里攥着冰髓花，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同心泉的水起了作用，睡得很沉，没再咳嗽。
微生梅看着他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刺青的灼痛轻了不少，想来冰髓花真的能解咒。她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低声道：“花祖冷，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能解咒了。
很快就能回江南了。
很快就能……再也不用看你咳得撕心裂肺了。
雪橇在雪地上滑行，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承诺。花祖冷在梦里哼了一声，往她怀里缩了缩，嘴角弯着，像是梦见了江南的梅花。
微生梅笑了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昆仑的风雪还在继续，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因为她知道，只要怀里的人在，再远的路，再冷的雪，都能走到头。
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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