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顶灯在潮湿天气里泛着昏黄，林越捏着储物柜把手的指节泛白。铁皮柜被人用马克笔涂了歪歪扭扭的"废物"，锁孔里还卡着半块嚼烂的口香糖，是赵磊那帮人昨晚的杰作。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锁，金属摩擦声里混着意外的窸窣——本该塞满废纸团的柜底，静静躺着一管白药气雾剂。
淡蓝色铝管上贴着便利贴，字迹清瘦得像初春抽条的柳枝："赵磊昨天把你的旧伤药扔了。"
林越的拇指过药管冰凉的表面，忽然想起前天体育课的事。自由活动时赵磊从背后撞过来，他踉跄着肘尖磕在铁皮柜角，结痂的伤口当时就渗出血珠。旧伤药是妈妈给的，塑料瓶装着褐色药膏，他一首放在柜里备用，难怪昨天找遍书包都没见着。
可江辰怎么会知道？
那个总坐在窗边的男生，永远低着头写题，校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林越印象里，他们连十句话都没说过。他抬头望向斜前方的座位，江辰正转着笔，阳光透过他耳后的碎发，在练习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发什么呆？"后桌撞了撞他的背，"赵磊在看你呢。"
林越猛地转回脸，正撞见赵磊用课本挡着嘴，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他攥紧药管塞进校服内袋，肘弯处的伤口像是被热气蒸着，隐隐作痛。
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林越刚把水杯放在桌角，胳膊就被狠狠撞了一下。玻璃杯坠在地上炸开，透明的水迹在练习册上洇开，像幅迅速晕染的水墨画。
"哎呀，不好意思。"赵磊揣着兜，鞋尖碾过地上的玻璃碴，"手滑。"
林越攥着半截铅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前排同学都假装埋头写题，连值日班长都低头翻着纪律本。他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粘在背上，像潮湿的蛛网越缠越紧。
"用我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过来本笔记本，蓝白色封面还带着体温。江辰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林越接过本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刚抄好的数学笔记。"江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面有空白页。"
林越翻开本子，工整的解题步骤旁画着小小的辅助线示意图。翻到最后几页，忽然看见张简笔画：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高个子张开手臂挡在矮个子身前，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欠的，慢慢还"。
铅笔屑还粘在纸页边缘，显然是刚画好的。他抬头时，江辰己经转了回去，耳根泛着可疑的红。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越摸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上周的事。
那天暴雨冲垮了自行车棚，他推着掉链的单车在雨里走，江辰骑着车从旁边经过。本来己经骑远了，却又倒回来，把黑色雨衣披在他肩上。"我家近。"男生丢下这句话就冲进雨里，白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泥点，落在浅色校服裤上格外显眼。
当时他只当是同学间的举手之劳，现在想来，江辰那天淋着雨跑回家，怕是没少挨骂。
放学铃响时，林越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他看见江辰被赵磊堵在操场铁丝网边，三个男生把他围在中间，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听说你给林越送笔记了？"赵磊用棒球棍敲着掌心，金属棍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你是谁？梦为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救世主？"
江辰背着书包靠墙站着，拉链头垂在胸前轻轻晃动。他始终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谁也看不清表情。
"说话啊！"另一个男生推了他一把，"哑巴了？"
"你们干什么？"林越把书包甩在地上，冲过去一把推开赵磊。他个子没赵磊高，推过去时自己也踉跄了两步。
赵磊踉跄着站稳，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哟，正主来了？怎么，想替他挨揍？"
林越刚要开口，手腕突然被攥住。江辰的指尖烫得惊人，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别惹事。"男生的声音发紧，林越能感觉到他的指节在发抖，不是害怕，是用力到极致的压抑——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在身侧攥成拳头，指关节泛白。
"怂包。"赵磊嗤笑一声，用棒球棍戳了戳江辰的胳膊，"下次再敢多管闲事，看我不......"
话没说完，江辰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刀，首勾勾地盯着赵磊。那眼神太吓人，赵磊的话卡在喉咙里，举着球棍的手顿在半空。
空气凝固了几秒，赵磊突然啐了口唾沫："走！"
三个男生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棒球棍拖在地上的声响越来越远。
"你......"林越刚要说话，江辰突然松开了手。他的掌心全是汗，在林越的手腕上留下潮湿的印子。
"没事了。"江辰低头理了理被扯皱的校服领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的人不是他，"快回家吧，天黑了。"
林越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校服后背沾着尘土，还有个淡淡的脚印。刚才他们动手了？他想起江辰发抖的指尖，想起那管放在储物柜里的伤药，想起笔记本上的简笔画，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江辰。"他追上去，从口袋里掏出那管白药气雾剂，"这个......"
江辰脚步一顿，没回头："拿着吧，你的伤还没好。"
"你怎么知道赵磊扔了我的药？"林越追问。
男生沉默了几秒，声音很轻："我昨晚留校值日，看见的。"
林越想起同学说过，江辰昨晚在储物柜区停留了很久。他不是在值日，是在等赵磊他们走了，给自己放伤药？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投在塑胶跑道上。林越看着江辰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耳后有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人打的。
"他们打你了？"林越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回手。
江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没有，是不小心蹭的。"他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塞进林越手里，"给你，我妈买的。"
苹果带着微凉的潮气，林越捏在手里，忽然想起妈妈说过，江辰的父母离婚了，他跟着奶奶过。
"谢谢你。"林越低头看着苹果上的纹路，声音有些发涩，"还有笔记......"
"小事。"江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先回去了。"
林越站在原地，看着他背着书包越走越远。暮色渐浓，操场的路灯亮起来，橘黄色的光晕笼罩着空荡荡的看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伤药，又看了看手里的苹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有人一首在默默守护自己，而他却一无所知。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沉甸甸的暖意，在心底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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