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在寂静的夜里漫成一张粘稠的网。林越提着食盒踏过青石板时，铁链拖地的哐当声从廊道尽头传来，像极了那年深秋，他在太学后山听见的枯枝断裂声。
狱卒刚要通报，被他抬手止住。铜锁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林越亲自推开门，铁锈摩擦的锐响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飞起。
江辰靠坐在草堆上，明黄囚服被血渍浸成深褐，后背的伤口该是又裂了，渗在衣料上的暗红正一点点晕开。他听见动静却没抬头，只垂着眼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旧疤——那是去年围猎时为护林越被马具划伤的，当时他还笑着说是小伤，此刻倒成了无声的嘲讽。
“陛下特意命御膳房炖了参汤。”林越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瓷碗碰撞的轻响在空荡囚室里格外清晰。他没有看江辰，自顾自打开层层食盒：蜜渍莲子、翡翠烧卖，还有一碟冰镇的杏仁酪，都是江辰往日爱吃的。
烛火忽然噼啪跳了一下，江辰终于抬眼。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却偏生笑了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殿下不必如此，臣如今是阶下囚，不配用这些。”
“配不配，由孤说了算。”林越将参汤推过去，瓷勺搁在碗沿发出清脆一响。他盯着江辰苍白的下颌，忽然想起三日前围猎场的惊变——那支淬了毒的冷箭破空而来时，江辰扑过来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明黄衣袍在阳光下炸开，像朵骤然凋零的花。
江辰没接汤碗，反而缓缓首起身。铁链随着他的动作绷紧，在脚踝上勒出更深的红痕。“殿下深夜来此，该不是只为送一碗参汤吧？”他忽然低笑，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血腥味，“是想问邻国的布防图藏在哪里？还是想知道，臣这些年传递了多少军情？”
林越握着食盒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确实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来的，可当看见江辰后背渗出的血迹时，那些质问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起去年上元节，自己被政敌设计困在结冰的湖面上，是江辰破冰而入将他救起，发着高烧守了三天三夜；想起春闱时有人诬陷他徇私，是江辰冒着大雨跪在宫门外，举着证据首到天明……那些细密如针的往事，此刻全扎在了心上。
“伤药。”林越从袖中摸出个白瓷瓶，放在桌上时瓶身微微颤抖。这是他托太医特制的金疮药，加了最好的血竭和珍珠粉，本该是赏给有功之臣的，如今却要喂给一个敌国奸细。
江辰的目光落在药瓶上，忽然低低地笑了。“殿下这是做什么？是想让臣死得体面些，还是觉得……臣罪不至死？”他抬起头，烛火在他眼底跳动，“臣可是邻国三皇子赵珩，这些年潜伏在您身边，偷了多少军防图，害了多少忠良，您难道都忘了？”
“赵珩……”林越咀嚼着这个名字，舌尖泛起苦涩。他早该想到的，江辰精通邻国语言，对那边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甚至连皇室秘辛都能说上一二。可他总觉得，那些深夜里推心置腹的谈话，那些并肩看星星时说的理想，不该是假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越界指令：系统总想攻略我
囚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火星。江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蜷成一团，后背的血渍又扩大了几分。林越下意识想上前，却在触及他囚服的瞬间停住了手——这双手，既能为他描好箭靶，也能为敌国画出城防图。
“为什么？”林越的声音哑得厉害，“围猎场那次，还有之前那么多次……为什么要救我？”他盯着江辰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邃里找出一丝虚假，“杀了我，对你的国家不是更有利吗？”
江辰咳够了，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忽然抬眼看向他。那眼神太亮了，亮得像太学屋顶的月光，像围场夜空的星火，像林越从未见过的炽热。
“初见您是在太学论政。”江辰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多年前的自己听，“那天您穿着月白锦袍，站在高台上说‘天下分久必合，可最苦的是百姓。若有一日，天下再无质子，再无战争，那才是真的盛世’。”他笑了笑，眼底泛起水光，“臣当时就想，这样的人，该护着。”
林越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记起来了，那是三年前的事，他刚入太学，年少气盛，在辩论会上说了许多理想主义的话，引得不少老臣摇头，说他不谙世事。可他没想到，会被一个敌国皇子记在心上。
“后来臣混进您身边，本是为了刺探军情。”江辰的目光落在烛火上，像是在回忆什么，“可看着您为了灾民彻夜不眠，为了冤案怒斩贪官，为了边境安宁亲赴险地……臣就想，或许您说的盛世，真的能实现。”他忽然看向林越，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臣是邻国皇子，护您或许是叛国，可护一个能让天下太平的人，臣不后悔。”
铁链又响了一声，江辰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殿下，您要杀要剐，臣都认。只是那些话，那些年……不全是假的。”
林越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江辰总爱说“殿下说的是”，想起他每次犯错时无奈又纵容的笑，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时从未犹豫的背影。那些被他当作君臣情深的瞬间，原来藏着这样复杂的心思。
“这药……”林越拿起白瓷瓶，指尖在冰凉的瓶身上，“孤放在这里。”他站起身，食盒里的点心原封未动，只有那碗参汤还冒着热气。
走到门口时，林越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天牢湿冷，你……好自为之。”
门吱呀一声合上，铜锁落锁的轻响传来。江辰望着那扇紧闭的牢门，忽然拿起桌上的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药丸。药香漫开来，和着空气中的血腥气，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暖意。
他将药丸吞下去，喉间泛起苦涩，眼底却慢慢浮起笑意。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透了进来，落在他带血的囚服上，竟像是落了一地碎银。
或许从太学初见那天起，他就不是来刺探军情的。他只是来看看，那个说要让天下无质子的少年，能不能真的把理想，走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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