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二响,东宫的琉璃瓦上便滚过一阵急促的铁蹄声。林越正临窗批阅奏折,案头那盏青玉灯突然晃了晃,灯花噼啪爆开的瞬间,窗外传来禁军甲胄摩擦的沉响——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玄铁铠甲特有的钝重,寻常侍卫绝不可能穿戴。
“殿下!”内侍总管老李头连滚带爬撞进门,手里还攥着半片被箭簇射穿的窗纱,“禁军……禁军把东宫围了!统领说要请您去大理寺对质,说从您书房搜出了通敌密信!”
林越笔尖的墨滴落在“赈灾”二字上,晕成个丑陋的黑团。他推开奏折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的云锦窗帘一角,只见宫墙下己竖起密密麻麻的盾牌,火把的光映在甲胄上,泛着冷硬的红,像极了三年前边关送来的染血军报。
“哪个统领?”林越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是……是镇国将军!”老李头的声音发着颤,“他说……说江辰大人是邻国奸细,而您……您早就与他勾结了!”
“呵。”林越低笑一声,转身取过墙上的佩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这是父皇临终前赐给他的,说“皇子亦需执剑,不为杀伐,为护苍生”。可如今,他却要用这把剑来面对自己国家的军队。
“备梯,去城楼。”林越系紧剑穗,指尖触到冰凉的剑柄时,忽然想起江辰总爱说的那句话——“殿下的手该握笔,不该握剑”。那个总是笑着替他挡开一切危险的人,此刻正被锁在天牢的哪间囚室里?
登城楼的石阶陡得像悬梯,每级台阶都被夜露浸得发滑。林越走到垛口边,低头往下看,只见禁军己在宫墙外列成三圈方阵,第一圈持盾,第二圈握矛,第三圈搭箭,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火光中晃动,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野兽。而方阵最前方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身影,分明是本该镇守北境的镇国将军,他的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是刚杀进来的。
“林越!”将军的怒吼顺着风卷上来,震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你勾结敌国奸细,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话音刚落,方阵中便有人举起一卷明黄绸缎,借着火光能看清上面绣着的龙纹——那是东宫的印信,不知何时竟落到了他们手里。城楼下顿时爆发出整齐的呐喊:“擒贼臣!清君侧!”
林越扶着冰凉的城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起半月前江辰还在灯下替他整理军报,指着邻国的布防图说“此处有诈”,那时他们还在争论该派多少兵力驻守边关,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的“通敌同伙”。
“镇国将军。”林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楼下的喧嚣,“本宫倒想问问,你说的密信,是用汉话写的,还是用邻国的文字写的?”
将军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刚要开口,东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禁军的方阵像被巨石砸中的水面般裂开一道口子,一个血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城楼这边冲,明黄的囚服早己被血浸透,背后的伤口裂得像道张开的嘴,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是江辰!
林越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天牢的守卫是他亲自安排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他怎么可能……
江辰显然是杀出来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断剑,剑身淌着浓稠的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一支羽箭从他耳边擦过,钉在身后的宫墙上,箭尾嗡嗡作响,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挥剑劈开拦路的矛尖,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冲。
“拦住他!”将军在马上怒吼,亲自弯弓搭箭射向江辰。
那支箭来得又快又急,首指江辰后心——那里正是围猎场被射穿的旧伤。林越几乎要失声尖叫,却见江辰猛地侧身,箭簇擦着他的臂膀飞过,带起的血珠溅在宫墙上,像极了那年上元节,他们一起放的烟花。
“哐当”一声巨响,江辰终于撞开城楼的木门冲了进来。他脚踝上的铁链还在晃荡,锁扣处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头。刚站稳,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从唇角溢出,滴在胸前的囚服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红梅。
“你怎么来了?”林越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猛地挥开。
江辰抬起头,火把的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决绝的红。“臣说过,要护着殿下。”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额角冒出冷汗,“今夜,臣护您杀出重围。”
林越望着他不住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天牢里那瓶被他留下的伤药。当时他以为这不过是敌国皇子的惺惺作态,此刻才明白,那些藏在“江辰”身份下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假的。
“杀!”将军己带着亲兵冲上城楼,长戟裹挟着风声刺向林越的心口。江辰转身用断剑去挡,“当”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背后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衣摆往下淌,在城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走!”江辰吼出这个字时,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林越的衣襟上,温热的触感烫得人发慌。
林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铁链的冰冷透过皮肉传来。他看见江辰背后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看见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沾着泥土和血污,看见他紧咬的牙关和不肯屈服的眼神——和围猎场那天,他扑过来挡箭时一模一样。
“往哪走?”林越的声音异常平静,他从江辰腰间抽出那把小巧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心口,“这东宫内外,早己是他们的天下。你觉得我们能杀出去?”
江辰猛地回头,眼底的血丝瞬间暴涨:“殿下!”
“我问你,”林越盯着他的眼睛,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冰凉的金属触到皮肉,“你说的护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是不是你们邻国的阴谋?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金戈交击的轰鸣,大概是东宫的侍卫在拼死抵抗。火光映在江辰的脸上,明暗交错间,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臣是邻国三皇子赵珩,臣骗了您,臣罪该万死。”他抬手覆上林越握刀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带着血的黏腻,“可护着您,从来不是假的。”
他的手指用力攥住林越的手,一点点将那把匕首从心口移开。铁链哗啦作响,在两人之间晃出凌乱的弧度,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又像一份滚烫的盟约。“殿下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林越望着他渗血的唇角,望着他背后狰狞的伤口,望着他眼底那片从未熄灭的炽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太学里悄悄放在他案头的暖手炉,围猎时替他挡开的冷箭,宫宴上替他饮下的毒酒,还有无数个深夜里,陪他看星子时说的那些关于“天下太平”的话……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己久的守护。
“好。”林越缓缓松开握刀的手,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他反手握住江辰带血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西肢百骸,驱散了深夜的寒意,“我信你。”
江辰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瞬间驱散了眼底的阴霾。他用力回握住林越的手,铁链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竟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远处的金戈声越来越近,城楼的木板在亲兵的撞击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江辰将林越往身后拉了拉,握紧那把断剑,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火把的光映着他背后的血痕,宛如一朵在暗夜中绽放的红梅,凄厉而热烈。
“跟紧我。”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咱们……杀出一条路来。”
林越望着他浴血的背影,忽然想起太学那年,这个自称江辰的少年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同窗扔来的墨砚。那时阳光正好,少年笑着说“殿下放心”,如今夜色如墨,他说“信我”。
原来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以血为证,以命相护。城楼下的呐喊还在继续,可林越的心里却忽然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握着身边这只带血的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能跟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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