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上空的血色云层渐渐散去，露出破碎的天幕。激战过后的山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蛊虫灼烧后的焦糊气息，断肢残骸与断裂的法器散落得到处都是，偶尔有未死透的毒虫发出微弱的嘶鸣，更添几分死寂的诡异。
石运轶蜷缩在封印核心旁的祭坛边缘，黑色邪气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缠绕在他身上，顺着伤口钻进皮肉，在皮肤表面勾勒出狰狞的蛛网纹路。他的脸色白得像透明的琉璃，嘴唇泛着青紫色，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鼻翼极轻微的颤动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咳……”石运轶喉间溢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嘴角涌出黑红色的血沫。那些与封印共鸣时涌入体内的金色力量正在快速消退，被邪气逼回西肢百骸，每一次退缩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乌闽栩踉跄着从硝烟中冲出。他的白衣被鲜血浸透，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肩头还插着半片断裂的法器碎片。他顾不上自身伤势，银蛊在他周身焦躁地盘旋，发出细碎的嗡鸣，如同他此刻狂跳的心脏。
“运轶！”乌闽栩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冲到祭坛边，看到石运轶的惨状时，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上石运轶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脏骤停。石运轶的皮肤下，黑色邪气正在疯狂游走，如同无数细小的蛇虫在皮下穿行，所过之处皮肤微微隆起，又迅速平复。
“别怕，我来了……”乌闽栩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将石运轶半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石运轶的身体轻得吓人，西肢软得像没有骨头，只有微弱的体温证明他还活着。
就在乌闽栩抱起石运轶的瞬间，两人身上的“缠心丝”同时发出微弱的银光。乌闽栩颈间的银铃急促地颤动起来，发出细碎而哀戚的声响，与石运轶心口那点微弱的银芒遥相呼应，却又在接触到黑色邪气时迅速黯淡下去。
“痛……”石运轶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长长的睫毛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却没能睁开眼睛。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黑色邪气像是受到了刺激，在他胸口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残存的生机。
乌闽栩脸色骤变，他立刻将骨笛凑到唇边，吹奏出急促而复杂的音节。银蛊如同接到命令的士兵，纷纷俯冲下来，落在石运轶身上，试图用自身灵力驱散邪气。银色光芒与黑色邪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石运轶的抽搐渐渐平息，但银蛊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没用的……”石运轶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勉强聚焦在乌闽栩苍白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费力气了……”
“闭嘴！”乌闽栩厉声打断他，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说过，不准你死！”
他突然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唇瓣，将带着血腥味的吻印在石运轶冰冷的唇上。一股精纯的灵力混合着他的精血，通过唇齿相接的缝隙，缓缓注入石运轶体内。
石运轶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那股温暖的力量顺着喉咙滑下，在体内与邪气展开新一轮的厮杀，带来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却也让他涣散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为什么……”石运轶的声音气若游丝，眼角渗出晶莹的液体，不知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要救我……”
乌闽栩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亲吻他，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强行渡送灵力对他本就重伤的身体负担极大，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染红了石运轶的唇瓣和下巴。
银色蛊虫们感受到主人的虚弱，纷纷围绕着两人飞舞，发出焦急的嘶鸣。一些弱小的蛊虫甚至首接冲向石运轶身上的邪气，用自爆的方式换取片刻的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
“傻……蛊……”石运轶看着那些不断消散的银蛊光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窒息。他能感觉到乌闽栩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那是与他生命相连的力量。
乌闽栩终于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急促地喘息着。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运轶脸上的邪气纹路，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乌闽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像只受惊的野猫……”
石运轶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在回忆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想笑，却只能牵动嘴角的伤口，溢出更多的血沫。
“你总是……不听话……”乌闽栩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佩戴助听器的耳廓上，那里的皮肤因为邪气侵蚀而变得冰凉，“总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是濒死的星辰在最后时刻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里面装着一只通体雪白、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蛊虫，那是他的本命蛊。
“别怕……”乌闽栩轻声说着，将竹筒凑到石运轶唇边，眼神温柔而决绝，“很快……就不痛了……”
石运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躲开了竹筒。他看着乌闽栩，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乌闽栩的心像是被狠狠刺穿，他强忍着心疼，再次将竹筒递过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运轶，听话……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没有给石运轶拒绝的机会，轻轻捏开他的嘴，将那只雪白的本命蛊送了进去。本命蛊似乎感受到了宿主的决心，温顺地顺着石运轶的喉咙滑下，在他体内发出柔和的白光。
“啊……”石运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弓起，额头上青筋暴起。本命蛊进入体内后，立刻与缠绕在他心脏周围的“缠心丝”融合在一起，爆发出耀眼的银光。银色光芒与黑色邪气展开了最激烈的厮杀，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乌闽栩紧紧抱着他，不断用自己的灵力安抚他，口中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咒语。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嘴唇毫无血色，周身的银蛊也开始一只接一只地消散，化作点点银光融入他的体内，再通过“缠心丝”传递给石运轶。
“坚持住……运轶……坚持住……”乌闽栩不停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微弱，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如同指间的沙，无论怎么努力都留不住。
但他不能停。他看着石运轶胸口的银光越来越盛，黑色邪气被逼得节节败退，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只要能救他，就算付出一切，也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石运轶体内的厮杀渐渐平息下来。黑色邪气被压缩到西肢末端，暂时无法再侵蚀心脏。本命蛊的光芒也渐渐黯淡，最终沉寂在他的心脏旁，与“缠心丝”融为一体，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暂时护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石运轶的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但胸口的起伏明显平稳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太好了……”乌闽栩看着他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石运轶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祭坛冰冷的石板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石运轶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珍宝。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似乎传来了遥远的呼唤声，但他己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乌闽栩低头看着石运轶沉睡的脸，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运轶的脸颊，指尖的银铃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轻响，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运轶……等着我……”
山谷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风吹过残破祭坛的呜咽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蛊虫嘶鸣。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相拥而眠的两人，也照亮了他们身下缓缓蔓延开的血迹，如同盛开在地狱边缘的曼珠沙华，凄美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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