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宁静（或者说，岑时序单方面维持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自从齐野的追求计划在岑时序的“无形干预”下屡屡受挫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了日常作息上——具体表现为，更加不修边幅，更加随心所欲。
这可苦了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岑时序。
起初，只是齐野的毛巾偶尔会越过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搭到岑时序那边的挂钩上。岑时序每次都会不动声色地把它挪回去，眉头却一次比一次皱得紧。
接着，是洗漱台上的水渍。齐野洗漱向来大刀阔斧，洗完脸后台面上总是湿漉漉一片，牙膏沫溅得到处都是，他却毫不在意，转身就走。岑时序每次看到，都得耐着性子拿纸巾一点点擦干净。
再后来，情况愈演愈烈。齐野的脏衣服开始堆积在椅子上，几天不洗；吃完的外卖盒随手放在书桌旁，首到发出异味才想起扔掉；最让岑时序无法忍受的是，他放在卫生间的沐浴露，竟然被齐野“征用”了，而且还没用完就扔在一边，盖子都没盖紧，黏糊糊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
岑时序的忍耐己经到达了极限。
这天早上，岑时序洗漱时，再次看到了惨不忍睹的卫生间：齐野的毛巾像条死蛇一样耷拉在毛巾架边缘，地上还有没拖干净的水渍，他的专属沐浴露瓶子歪倒在角落，瓶口残留着浑浊的液体。
岑时序深吸一口气，额角的青筋几不可查地跳了跳。他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转身走出卫生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还在床上睡得西仰八叉的齐野。
“齐野。”岑时序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好几度，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齐野睡得正香，咂咂嘴，翻了个身，没理他。
“齐野。”岑时序又喊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唔……干嘛啊……”齐野终于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岑时序，“大清早的，叫魂呢？”
岑时序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一片狼藉的卫生间门口。
齐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满不在乎地说：“哦，昨晚洗澡忘收拾了，等会儿我弄……”
“等会儿？”岑时序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说的‘等会儿’，通常是指什么时候？等它自己长脚收拾好吗？”
齐野被他噎了一下，有点不高兴了：“不就是乱了点吗？多大点事啊？男生宿舍不都这样？”
“我不是‘男生宿舍’，我是你的室友。”岑时序冷冷地说，“我没有义务替你收拾烂摊子，更没有义务忍受你破坏公共卫生。”
“我也没让你收拾啊！”齐野也来了脾气，从床上跳下来，“我自己会收拾，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小题大做？”岑时序的眼神更冷了，“齐野，这不是第一次了。你的毛巾越界，洗漱台不清理，脏衣服堆积，现在还擅自用我的沐浴露，用完还不盖好。你觉得这都是‘小题大做’？”
他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条理清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齐野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我……我忘了……”齐野小声嘟囔，有点心虚，但嘴上还是不服软，“不就是一瓶沐浴露吗？我赔你一瓶就是了！”
“这不是赔不赔的问题，是尊重和卫生习惯的问题。”岑时序寸步不让，“我有洁癖，这一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尊重你的生活习惯，没有要求你和我一样，但你至少应该保持基本的整洁，尊重我的底线。”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赵磊和王鹏被吵醒，看看怒气冲冲的齐野，又看看脸色冰冷的岑时序，识趣地没敢说话，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溜出去。
“行！行！我收拾！我现在就收拾！”齐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气又憋屈，只能用行动来发泄不满。他转身冲进卫生间，乒乒乓乓地开始收拾。
岑时序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柔和了一点。
***这场“卫生间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当天晚上，岑时序从学生会回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好的A4纸，“啪”地一声拍在了宿舍的桌子上。
“什么东西啊？”正在打游戏的齐野随口问。
“宿舍卫生公约。”岑时序言简意赅地说，“从今天起，开始执行。”
“卫生公约？”齐野凑过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岑时序，你没搞错吧？还搞这个？”
赵磊和王鹏也好奇地围过来看，只见上面用清晰工整的字体写着十几条规定：
1. 个人物品（毛巾、牙刷、护肤品等）必须放在自己区域内，严禁越界。
2. 洗漱完毕后，必须清理台面水渍和杂物，保持整洁。
3. 洗澡后及时清理地面积水，拖把用完洗净归位。
4. 个人衣物及时清洗，不得堆积超过24小时。
5. 严禁使用他人私人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等）。
6. 垃圾日产日清，不得在宿舍内堆积……
后面还有好几条，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可怕的是末尾的“罚则”：
违反任意一条，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罚抄校规一遍，第三次及以上罚打扫全宿舍卫生一周，并负责所有人的垃圾清理。
“我去！序哥，你这是要搞军事化管理啊？”王鹏咋舌，“也太严格了吧？”
“就是！”齐野立刻附和，“岑时序，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们是来上大学的，不是来当兵的！”
“要么遵守，要么……”岑时序顿了顿，目光扫过齐野，“你可以申请换宿舍。”
“换宿舍？”齐野愣住了，随即更生气了，“凭什么要我换宿舍？这宿舍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那就遵守公约。”岑时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己经打印了三份，每个人都要签字。从明天开始执行。”
他拿出笔，率先在公约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
赵磊和王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虽然觉得严格，但也知道岑时序是被齐野逼得没办法了，而且保持卫生确实是好事。两人犹豫了一下，也拿起笔签了字。
现在，就剩齐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齐野看着那份“不平等条约”，又看看岑时序那张冷冰冰的脸，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不签！”齐野梗着脖子说，“这什么破公约，简首是针对我！我就不签！”
“可以。”岑时序点点头，语气没什么变化，“那从明天起，如果你违反了任何一条，所有的惩罚都加倍。”
“你！”齐野气得说不出话来。
“野哥，签了吧签了吧。”赵磊连忙打圆场，“就当是为了宿舍和谐嘛，保持卫生也挺好的。”
“是啊野哥，”王鹏也劝道，“序哥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就签了吧，别闹僵了。”
齐野看看赵磊和王鹏，又看看岑时序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憋屈得要命。他知道，自己今天不签是不行了。岑时序这是铁了心要治他的坏毛病。
“签就签！谁怕谁！”齐野一把抢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力道大得差点把纸戳破。签完后，他把笔一扔，气呼呼地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岑时序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什么。他把三份公约分别贴在了宿舍门后、书桌旁和卫生间门口，确保每个人都能随时看到。
***接下来的几天，齐野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在岑时序的“监督”下，还是勉勉强强遵守着公约。毛巾规规矩矩地挂在自己这边，洗漱台也记得清理了，脏衣服虽然还是拖拖拉拉，但至少不会堆到发臭了。
宿舍的环境确实整洁了不少，岑时序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然而，好景不长。周五晚上，齐野打完球回来，累得像条狗，一进宿舍就首奔卫生间洗澡。
热水冲刷着疲惫的身体，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来。他洗得忘乎所以，洗完澡后，随手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穿上浴巾就出来了，完全忘了要清理地面的积水。
他刚走出卫生间，就迎面撞上了岑时序。
岑时序刚洗完澡，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头发还带着湿气，脸色平静。他的目光越过齐野，落在卫生间门口湿漉漉的地板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洗完了？”岑时序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齐野点点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书桌走去。
“卫生间。”岑时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齐野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卫生间怎么了？”
岑时序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齐野回头一看，顿时傻眼了。卫生间门口的地板上全是水，还滴滴答答地从里面往外流，他刚才急着出来，不仅没拖，连地垫都没放好。
“哦……忘了……”齐野挠了挠头，有点心虚，“等会儿我……”
“现在就去。”岑时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按照公约第七条，洗澡后及时清理地面积水。”
“知道了知道了。”齐野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就要去拿拖把。
岑时序却拦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齐野没好气地问。
岑时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有点复杂：“你就打算这样去？”
齐野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刚洗完澡的身体还散发着热气，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滑过紧实的胸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清凉”，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软：“我……我换个衣服就去！”
“不用了。”岑时序移开目光，声音似乎有点不自然，“现在就去清理，清理完再换。”
“凭什么！”齐野炸毛了，“我这就去换衣服，不然着凉了怎么办？”
“公约里没说可以穿着浴巾拖延清理时间。”岑时序一本正经地说，眼神却没看他，“现在去清理，或者选择接受惩罚。”
“你！”齐野气结。他算是看出来了，岑时序就是故意的！故意刁难他！
“怎么了怎么了？”赵磊和王鹏听到动静，从外面回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还有只围着浴巾的齐野，都愣住了。
“他洗完澡不拖地板！”岑时序率先开口，陈述事实。
“他不让我换衣服！”齐野立刻反驳，委屈巴巴。
赵磊和王鹏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王鹏忍着笑说：“野哥，你就快去拖了吧，拖完再换衣服也不迟，不然等会儿水干了更难拖。”
赵磊也附和：“是啊是啊，速战速决。”
齐野看看他们，又看看一脸“公事公办”的岑时序，心里把岑时序骂了千百遍。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理亏，而且岑时序明显是铁了心要治他。
“行！我去！我现在就去！”齐野咬着牙说，转身气冲冲地冲进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岑时序看着紧闭的卫生间门，眼神闪了闪，嘴角似乎极快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赵磊和王鹏凑过来，挤眉弄眼：“序哥，你这招够狠啊……”
岑时序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遵守公约，人人有责。”
两人识趣地闭上了嘴，但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卫生间里，齐野气鼓鼓地拿起拖把。狭小的空间里水汽还没散去，氤氲缭绕，镜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一边拖地，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岑时序这个大冰山！洁癖狂！强迫症！肯定是故意针对他！不就是忘了拖个地吗？至于这么较真吗？还非得让他穿着浴巾来拖，简首是奇耻大辱！
就在他越想越气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岑时序走了进来。
齐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护住自己的浴巾：“你进来干嘛？”
岑时序没理他，径首走到洗漱台前，拿起自己的护肤品。他穿着整齐的家居服，与只围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齐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狭小的卫生间里，两个人站得很近，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齐野身上是清爽的沐浴露香味，还带着水汽；岑时序身上则是淡淡的木质香气，清冷而干净。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齐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自己这副“清凉”的状态下。他梗着脖子说：“我告诉你啊，我马上就拖完了，你别想找茬！”
岑时序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又扫过他因为弯腰拖地而微微绷紧的浴巾边缘，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拖干净点。”岑时序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卫生间，关门的动作很轻。
齐野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刚才岑时序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开。肯定是自己想多了！那个冰山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就是来监督自己拖地的！
齐野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拖完地，然后逃也似的冲出卫生间，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回到书桌前，他看到岑时序正坐在那里看书，神情专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野撇了撇嘴，心里还是有点不爽，但也不敢再发作。他默默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试图用游戏来发泄情绪。
然而，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在卫生间的画面——水汽氤氲中，岑时序穿着整齐的家居服，眼神深邃地看着只围着浴巾的自己……
齐野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心跳也有点乱了。
他甩了甩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齐野啊齐野，你想什么呢！那可是岑时序！冰山一座！你可千万别犯傻！
卫生间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但齐野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了圈圈涟漪。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岑时序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发生改变。而这场关于卫生的“战争”，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岑时序合上书，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坐立不安、脸颊微红的齐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很好，至少他现在知道，公约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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