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的晒谷场还覆着薄雪，老周带着粮队把麻袋卸在屋檐下时，雪粒顺着房檐往下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小顺子蹲在场边，用树枝扒开积雪，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泥土——土还冻着，但己经能闻到一丝返青的潮气。
“顺子哥，陈老栓的腿得找个稳当的地方养着，再颠下去怕是要废。”小李扶着陈老栓坐在草垛上，老人腿上的布条又渗了血，脸色苍白得像场边的积雪。小顺子刚要开口，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粗布裤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来，棉袄上沾着泥和雪。
“顺子哥！不好了！”少年是王家村的放哨娃子狗蛋，他攥着小顺子的胳膊，声音发颤，“青石镇的鬼子往这边来了，还带了马车，像是要搜粮！”
小顺子心里一紧，转头看向粮队的马车——二十多袋粮食和刚抢来的稻种堆在那儿，若是被鬼子发现，不仅乡亲们的春耕没指望，连带着藏在村里的几个伤员也会暴露。“老周，你带两个人把粮食往村后山洞运，用雪把车辙盖了！”他语速极快，又指了指陈老栓，“把老栓叔也抬过去，小心别碰着腿。”
老周刚带着人往村后走，村口就传来了伪军的吆喝声。小顺子让小李带着剩下的战士躲进草垛，自己则拉着狗蛋，把棉袄的扣子解开，往脸上抹了把泥，装作在场上扫雪的老乡。
很快，十几个鬼子和二十多个伪军走进了晒谷场，领头的是青石镇据点的小队长龟田，军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响。他盯着场边的粮车印，突然用刺刀指着小顺子：“你的，在这里干什么？看到粮食没有？”
小顺子故意哆哆嗦嗦地放下扫帚，弓着腰回话：“太君，俺……俺是村里的，来扫雪的。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粮食啊，去年的陈麦都吃完了。”
龟田眯着眼打量他，突然注意到草垛旁的几滴血迹——那是刚才陈老栓坐过的地方。他脸色一沉，用日语喊了句什么，几个鬼子立刻端着枪往草垛走去。小顺子心里攥紧了藏在身后的匕首，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村西头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哨音，一长两短，像是山雀的叫声。龟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村口，伪军里有人喊：“太君，好像是岗楼那边的信号！”
小顺子心里松了口气——这是他和村里联络员约定的警报哨，一长两短代表“有紧急情况”。他趁机说：“太君，说不定是山里的野兽惊了岗楼，俺们这村小，真没粮食啊！”
龟田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晒谷场，最终骂了句日语，带着队伍往村口走。等鬼子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小顺子立刻吹了声哨子，小李和战士们从草垛里钻出来，老周也带着人从山洞跑回来。
“是你让联络员发的信号？”老周擦着额头上的汗，刚才他在山洞里，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鬼子的吆喝。小顺子摇摇头，指了指村西头：“不是我，是有人帮咱们。”
正说着，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从村西头走来，手里提着个鸟笼，笼里装着只山雀。他看到小顺子，咧嘴笑了笑：“顺子哥，俺是李家庄的二柱，老周叔说你们在这儿，怕鬼子来搜，就先让俺盯着岗楼，一有动静就吹哨。”
小顺子这才想起，出发前老周提过，李家庄有个叫二柱的联络员，擅长模仿鸟叫传信。他拍了拍二柱的肩膀：“多亏了你，不然今天麻烦大了。”
二柱挠挠头，把鸟笼递给狗蛋：“让娃子玩会儿，俺刚才看到鬼子往李家庄去了，怕是要去那儿搜粮。”小顺子心里一沉——李家庄藏着根据地的三个伤员，还有十几袋留种的玉米，若是被鬼子搜到，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你留在王家村，把粮食和稻种藏好，照顾好陈老栓。”小顺子抓起靠在草垛上的步枪，对小李说，“跟我去李家庄，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两人刚要走，陈老栓突然从草垛上坐起来，指着自己的腿：“俺跟你们去，李家庄的地形俺熟，能给你们指道。”小顺子想拒绝，却被陈老栓按住手：“俺这腿不碍事，坐着马车去，不耽误事。”
老周找了辆轻便的马车，铺了厚厚的干草，让陈老栓坐在上面。小顺子和小李赶着马车，往李家庄赶去。路上的雪己经化了不少，马车走在泥路上，溅起一片片泥水。
快到李家庄时，远远就看到村口的老槐树倒了，地上散落着几片棉袄碎布——看样子鬼子己经进了村。小顺子让小李把马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自己扶着陈老栓下来，往村里摸去。
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小顺子贴着墙根往前挪，突然看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开着，里面传来鬼子的砸东西声。他刚要冲过去，就被陈老栓拉住：“别冲动，伤员藏在村东头的地窖里，先去看看他们。”
两人绕到村东头，找到那户藏伤员的人家，院门虚掩着。小顺子推开门，看到院子里没人，地窖的入口被一堆柴火挡着。他搬开柴火，掀开地窖盖，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顺子哥吗？”
“是俺，你们没事吧？”小顺子往下喊。地窖里的伤员们陆续爬上来，三个伤员都没受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鬼子刚才来搜过，没发现地窖，就是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一个伤员说。
小顺子松了口气，刚要说话，村西头突然传来一阵枪声，紧接着是伪军的惨叫。他赶紧往村西头跑，看到二柱正带着几个李家庄的乡亲，拿着锄头和镰刀，围着两个落单的鬼子打。那两个鬼子的枪被打落在地，正挥舞着刺刀反抗。
“住手！”小顺子大喊一声，举起步枪瞄准鬼子。两个鬼子看到他，转身就想跑，却被小李和赶过来的战士们拦住。没一会儿，两个鬼子就被制服了。
“二柱，你们怎么跟鬼子打起来了？”小顺子问。二柱喘着气说：“鬼子在村里搜不到粮，就想抓几个乡亲去炮楼当苦力，俺们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小顺子看向村里，鬼子的身影己经不见了，只留下几户被砸坏的院门。他知道，鬼子肯定还会再来，必须尽快把李家庄的乡亲们和伤员转移走。
当天下午，小顺子让老周从王家村赶来，带着粮队和李家庄的乡亲们，一起往根据地的方向走。陈老栓坐在马车上，手里攥着那袋稻种，时不时打开袋子看看，脸上满是欣慰。
夕阳西下时，队伍走到了一片开阔地，远处的根据地己经能看到炊烟。小顺子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路，雪己经完全化了，泥土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他知道，再过一个月，地里就要种上稻种和玉米，等到秋天，又会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小李走到他身边，指着远处的炊烟：“顺子哥，你看，到家了。”小顺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转头看向队伍里的乡亲们，大家虽然走得疲惫，但眼神里都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只要大家在一起，再大的困难也能扛过去，春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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