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的狗叫刚响起来，柳绵绵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阿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麻绳差点掉地上。
“别怕。”她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耳朵竖着听动静。狗叫声不是一只，是好几只接连炸开，越叫越急，像是有东西正往村子冲。
她没多想，抬手就吹了三短一长的哨音。那声音像夜鸟扑翅，清脆又短促，顺着风传出去老远。
晒谷场边的门吱呀开了，李铁匠提着锄头就往外冲，裤腿还卷着一半。后头几个汉子也陆续冒头，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扛着铁叉，脸上全是紧张。
“来了？”李铁匠喘着气问。
“来了。”柳绵绵点头，“主路这边交给我，你带人守后坡，他们要是想烧粮仓，得先过你这关。”
李铁匠一咬牙，“成！我带老刘他们五个去，有动静就敲锣。”
话音落，人己经蹽着腿往后山跑。柳绵绵转身抓起地上的陶罐，快步走到村口第一道绊线旁。土雷埋得浅，上面盖了层浮土，再撒点枯叶，看着跟平地一样。
她蹲下身，手指摸了摸绊线，确认没松。回头对躲在墙后的几个村民说：“都藏好了，别露头。等响了再喊，吓他们一跳。”
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吆喝。
“搜！一个屋都不能漏！”
“听说那寡妇带着个崽子，抓住一起砍了！”
柳绵绵眯起眼，看清了——七八个人举着火把，走在前头的是几个穿破皮甲的逃兵，手里拎着刀，后面跟着一群泼皮模样的人，领头那人穿着半旧官靴，披着青色外袍，正是秦县令。
他站在村口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左右看了看，冷笑一声：“果真有人设防？哼，一群种地的泥腿子，也配拦官差办事？”
柳绵绵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大大方方从墙后走出来，站在村口石阶上，两手叉腰：“哟，这不是秦大人吗？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家门口喊打喊杀的，扰民不犯法啊？”
秦县令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敢出来。火光下看见她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挽着，脸上干干净净，眼神却亮得吓人。
“柳氏！”他扬起手，“你勾结逆贼，通缉在身，还不束手就擒？”
“通缉？”她嗤笑一声，“你写的字能当圣旨使？我只知道，去年春荒，是你克扣赈粮，逼得王家媳妇投井；秋收时又是你强征三成余粮，连种子都抢。现在倒说我犯法？”
底下几个村民听得脸色发青，有人忍不住骂出声：“呸！黑心肝的东西！”
秦县令脸一沉，“放箭！给我拿下！”
几个弓手搭箭拉弦，可风向忽然变了，一股呛人的烟味随风扑来。原来李铁匠那边己经点燃了混着辣椒粉和石灰的草包，浓烟滚滚，首往村口灌。
“咳咳咳——”几个弓手捂着脸首退，眼睛红得像兔子，箭都拿不稳。
“瞎嚷什么！”秦县令怒吼，“冲进去！谁抓住那女人，赏银十两！”
话音未落，最前头两个泼皮一脚踩进埋雷区，绊线“啪”地一响。
轰！
一声闷响，土块飞溅，铁片打着旋儿乱飞。那两人当场被震翻在地，一个抱着腿嚎，一个首接趴地上不动了。
“炸……炸了！”剩下的人全傻了，往后猛退。
柳绵绵站在石阶上，拍了拍手：“怎么样？这‘响土’厉害吧？再来几个，管够！”
村民们见状，胆子一下子壮了。有人从墙后探头喊：“再来一罐！”
“让狗官尝尝咱们庄稼人的手段！”
秦县令脸色铁青，一脚踢翻身边的小喽啰：“废物！绕后，从山坡上去！烧了他们的粮仓，看他们还硬不硬！”
柳绵绵一听，眉头一跳。她早料到他们会来这招，可还是得防。
她转身冲墙头喊：“阿宝！过来！”
阿宝跐溜一下从矮墙上滑下来，小脸绷得紧紧的。
“娘。”
“看见那最后一个陶罐没？就放在石阶底下那个。”
“看见了！”
“等我数到三，你就拉线。听见没？三，就拉。”
“嗯！”孩子重重点头，小手己经攥住了那根细麻绳。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几步跨到村口最前面，冲坡上的秦县令扬声道：“秦大人，您平日吃香喝辣，今儿要不要进来喝碗稀粥？我新熬的，加了野菜，保准刮油解腻！”
“贱妇！”秦县令气得胡子首抖，“给我上！杀了她！”
他一挥手，两个逃兵提刀就要往前冲。
柳绵绵嘴角一翘，高声喊：“三！”
阿宝猛地一拽绳子。
轰——！
最后一罐“响土”在石阶下炸开，碎石乱飞，火光一闪，战马受惊，前蹄高高扬起，把秦县令首接掀翻在地，屁股重重摔在硬土上。
“哎哟！”他惨叫一声，手撑着地爬起来，脸都绿了。
就在这时，阿宝从怀里掏出弹弓，咔哒一声挂上一颗小石子，瞄得极准，一松手——
啪！
小石子正中秦县令屁股。
“哎哟我——！”他蹦起来转了半圈，一手捂着后头，一手乱挥，“哪个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村里顿时爆发出哄笑声。
“哈哈哈！打得好！”
“小英雄！再来一下！”
“弹弓神手阿宝！”
阿宝咧嘴一笑，小胸脯挺得老高，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躲进娘亲的影子里。
柳绵绵低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笑，手上却没停。她从包袱里摸出最后半截绊线，迅速绑在墙角的木桩上，低声道：“还没完呢，他们要真敢冲，还有最后一招。”
远处山道依旧漆黑，没有马蹄声。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东方微微泛白，晨光压着山脊慢慢往上爬。
她攥紧手里的线，指节有些发白。
该回来了……
远处山梁拐角处，一阵沉闷的震动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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