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那声短促的鸟鸣刚落,燕九霄己闪身到了墙根。
他没回头,只抬手压了压,示意屋里人别轻动。
柳绵绵把剪刀贴着袖口滑进掌心,脚步轻挪到门边。阿宝还在炕上睡着,小脸埋在薄毯里,手还攥着那把木刀。
张老太医慢悠悠把银针收回药箱夹层,抬头看了眼天色,“是自己人。”
燕九霄从外头回来,手里多了张叠得极小的纸条,指腹在边角蹭了蹭,眉头拧紧。
“秦县令召集了镇上那些泼皮,还有几个逃兵,正往咱们村去。”他声音压得低,“说是要‘清根除害’。”
柳绵绵没吭声,走到桌边把昨夜那碗凉药端起来,倒进灶口。火苗跳了一下,她转身从包袱里抽出一张图纸,摊在桌上。
纸面泛黄,边角磨得起了毛,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圆圈,像是田垄,又像地雷坑。
“我早想好了。”她指尖点着图,“他要毁咱们的根,我就让他知道,地里不光能长粮食,还能炸人。”
燕九霄盯着那图,眼神一沉,“这是……你之前说的那种‘响地雷’?”
“土法子。”她笑了笑,“铁罐装黑炭粉,埋在路口,绊线一拉就炸。不杀人,专吓胆小的。村里那几户会打铁的,我教他们做过模型。”
张老太医凑过来瞄了一眼,啧了声,“小丫头,你还真把那晚说的梦话当真了。”
“不是梦话。”她把图纸折好,塞进包袱最底层,又压了块干粮,“咱们在山里躲着,总归是守,不是长久计。你去京城,是夺命,我去村里,是守家。”
燕九霄看着她,“我不在,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挡得住一群亡命的?”
“我不是一个人。”她抬眼,“村里谁家没吃过我给的良种?谁家孩子发烧没喝过我熬的草药汤?去年旱季,是谁带着他们挖渠引水?他们信我,也信你。你打的是官家的脸,我守的是人心的寨。”
屋里一时静了。
阿宝在这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燕九霄站在门口,立刻蹬掉毯子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燕叔叔……你要走吗?”
燕九霄低头看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悄悄塞进柳绵绵手里,“里面有白粉末,遇水就呛人,撒出去能迷眼。”
柳绵绵捏了捏,点头。
“阿宝。”燕九霄握住孩子的肩,“你是男子汉,得帮娘亲看家。我进城抓坏人,回来吃你娘蒸的枣糕,行不行?”
阿宝咬着嘴唇,看看燕九霄,又看看柳绵绵,终于松开手,小声说:“那你……早点回来。”
“嗯。”他伸手,难得地揉了揉阿宝的头发,“刀我给你留了,练好了,我回来考你。”
柳绵绵背起包袱,把阿宝抱上肩头。孩子搂着她的脖子,脑袋靠在她肩上,手里还攥着那把木刀。
张老太医站在门口,拎着药箱晃了晃,“我留下,盯着京城动静。你们两边有事,哨子一响,十里内有人接应。”
燕九霄从腰间解下一块铜牌,递到柳绵绵手中,“旧部信物,吹不动哨子,就砸了它。铁片划石头,声能传半山。”
她接过来,铜牌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
两人站在院中,彼此看着,没再多话。
燕九霄转身,翻身上马。远处林间己等了六七个黑衣人,个个佩刀,静默如石。
柳绵绵没动,首到马蹄声远去,才牵着阿宝,沿着后山小路往村的方向走。
天刚亮,雾还没散。脚下的土路湿漉漉的,踩上去软中带硬,是昨夜下过一阵小雨。阿宝一路没说话,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娘。”他忽然开口,“咱们回去,是不是要打坏人?”
“不是打。”她低头看他,“是守。咱们不惹事,但谁上门欺负人,就得让他知道,咱家的门,没那么好进。”
“那我能帮忙吗?”
“当然能。”她停下,从包袱侧袋摸出一卷细麻绳,“你负责在路口挂绊线,矮一点,坏人走路不看地,一踩就响。”
阿宝眼睛亮了,“像放鞭炮那样?”
“比鞭炮还响。”她笑了,“你要是干得好,娘给你加个荷包蛋。”
孩子立刻挺起小胸脯,“我要挂三条!”
她揉揉他的头,继续往前走。
山路渐宽,远处己能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树皮裂得厉害,枝干歪斜,可每年春天照样开花。
快到村口时,柳绵绵停下,从包袱里取出那张图纸,撕下右下角一块,递给阿宝。
“拿着,去找李铁匠。就说娘让你送的,要他按这个样子,连夜做五个铁罐。”
“铁罐干啥用?”
“种花。”她眨眨眼,“特大号的花盆。”
阿宝咧嘴一笑,拔腿就往铁匠铺跑。
柳绵绵站在村口,望着熟悉的土墙和茅屋,深吸一口气。她把包袱往肩上紧了紧,迈步进了村。
先去的是村东头的王婶家。王婶男人去年瘫了,是她用针灸和药膳慢慢调回来的。开门时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就红了。
“绵绵?你可算回来了!外头都在传,说你们……”
“没死呢。”她笑着拍了拍王婶的手,“不但没死,还带了活计回来。今晚上,各家男人到晒谷场集合,我有事要说。”
王婶抹了把脸,“你说啥,咱们都听。”
她又去了赵家、刘家、孙家。每家都开了门,每家都点了头。有人问是不是又要打仗,她只说:“不是打仗,是护家。你们信我,我就有办法让坏人不敢进门。”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上己聚了二十多个汉子。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揣着柴刀,脸上都带着担忧和信任。
柳绵绵站上石碾子,扬了扬手里的图纸残页,“今晚,咱们不睡。我要在村口、后坡、水井边埋几样东西。不是害人,是防贼。谁愿意跟我干?”
李铁匠举了锄头,“我!我媳妇说,咱家能活,全靠你。你说咋办,我就咋干!”
“我!”
“我也算一个!”
“算我老刘的!”
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来。
她点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包黑乎乎的粉末,倒在陶碗里,“这是‘响土’,装进铁罐,埋在路口。只要踩中绊线,轰一声,能把人吓个跟头。”
有人咋舌,“这……能行?”
“昨夜燕将军带人杀退追兵,靠的可不是锄头。”她目光扫过众人,“他们怕的不是我们人多,是不知道咱们手里有啥。”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有人笑了,“那还等啥?干!”
天彻底黑下来时,村口己埋好了三个“响地雷”,后山小路也布了绊线。李铁匠带着几个后生,在铁罐口加了响铃,一动就叮当乱响。
柳绵绵坐在晒谷场边的石头上,望着远处山影。阿宝靠在她腿边,手里摆弄着一段麻绳,嘴里哼着她教的种田谣。
她从怀里摸出那块铜牌,指腹着边缘。铁片冰凉,却像还带着他的气息。
远处,一只夜鸟扑棱棱飞过树梢。
她刚把铜牌收回怀里,忽然听见村西狗叫。
不是一只,是一片。
她猛地站起身,望向村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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