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就蹲在灶台前,手里捏着半碗糙米,米粒发黄,夹着谷壳和沙子,看着就硌牙。
阿宝趴在桌边,小脸贴着手臂,眼巴巴瞅着那点米:“娘,能煮熟吗?”
“能。”她把米倒进陶盆,加水搓洗,一遍又一遍,首到水渐渐变清,“这米糙是糙,可咱有法子让它软和。”
她心里盘算着现代农学里最基础的“糙米预处理”——泡米、搓洗、蒸焖,哪怕没高压锅,也能让这硬邦邦的粗粮变得能下咽。
洗完米,她起身翻箱倒柜,终于在灶下摸出一个破陶甑,底还裂了条缝。
“凑合用。”她拿湿泥糊了裂缝,架在锅上,底下垫了块竹片防漏。
阿宝瞪大眼:“娘,这是干啥?”
“蒸饭。”她把洗好的米铺在甑里,“光煮,糙米咬不动。蒸过再焖,软糯些,还能把谷壳彻底分离。”
灶膛里塞进几根干草,火苗“呼”地窜起,映得她半边脸发亮。她拿火钳拨了拨柴,又从墙角拎来个破布袋,倒出些红薯干和野豆子。
“光吃米顶不饱,加点杂粮。”她掰碎红薯干扔进锅,“豆子提前泡过,混着蒸,补力气。”
阿宝鼻子抽了抽:“香了香了!”
柳绵绵笑了:“这才哪到哪,等咱有锅新铁锅,我给你做焖饭,加点野菜、腊味,香得你找不着北。”
“腊味是啥?”阿宝仰头问。
“就是肉腌的。”她眨眨眼,“等咱地翻好了,种出粮食,攒了钱,啥都能有。”
火势渐旺,甑上开始冒白气,米香混着红薯的甜味,在屋里一圈圈荡开。
隔壁忽然传来“哐当”一声,门被推开条缝,林婶探出头,鼻子一耸:“哟,穷得米缸刮灰,还烧柴蒸饭?败家娘们儿!”
柳绵绵头也不抬:“柴是我捡的,米是我洗的,蒸个饭,碍着您哪只眼了?”
林婶跨进来,瞥了眼灶台:“就这点米,还蒸?不会煮就别装能耐,小心烧了房子,连炕都没得睡。”
阿宝气得小脸通红:“我们有饭吃!不许你说我娘!”
林婶冷笑:“饭?这破陶甑漏得跟筛子似的,蒸出来也是夹生饭!等会儿咬不动,还得啃冷馍!”
柳绵绵终于抬头,笑眯眯:“林婶说得对,这甑是破。可破甑也能出好饭,就像破屋也能住出人样。”
她掀开甑盖,一股热气扑面,米粒晶莹,豆子软烂,红薯干透着油亮。
“您闻闻,香不香?”
林婶鼻子一皱,扭头就走:“哼,撑死也就吃顿饱饭,能翻出什么浪来?”
门“啪”地关上,柳绵绵也不恼,拿筷子拨了拨饭,又加了点热水,盖上盖子焖着。
“让她说去。”她摸摸阿宝脑袋,“咱不争嘴上赢,争肚里饱。”
饭焖着,她又从墙角翻出个旧簸箕,把昨儿磨好的锄头放上去,仔细检查刃口。
“明天开地,得趁早。”她嘀咕,“地翻出来,先种红薯,生长期短,三个月就能收。”
阿宝扒在桌边,眼睛盯着锅:“娘,饭好了没?”
“快了。”她起身掀盖,热气腾腾,饭粒油亮,豆子开花,红薯干软糯。
她盛了两大碗,一碗递给阿宝,一碗自己端着。
“来,尝尝。”
阿宝接过碗,拿筷子扒拉一口,眼睛瞬间睁大:“哇!不糙!不硌牙!”
他又猛扒两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娘!这比张爷爷给的粥香多了!”
柳绵绵也吃了一口,糙米虽仍有些粗,但经过蒸焖,口感软了许多,豆子添了豆香,红薯干带甜,竟真有几分饱腹感。
“行,能吃。”她点头,“往后就这么做。”
阿宝吃得满头是汗,小嘴吧唧响:“娘亲好厉害!这饭能吃三碗!”
柳绵绵乐了:“三碗可不行,肚子小,吃撑了难受。等以后收了粮,顿顿都能这么吃。”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挎着药箱的老头推门进来,胡子翘着,手里拎着个小酒葫芦。
“哟,屋里香得很啊。”张老太医鼻子一抽,“穷得叮当响,还开伙房?”
阿宝抬头,嘴上沾着饭粒:“张爷爷!我娘蒸的饭!可香了!”
张老太医眯眼看看锅,又瞅瞅柳绵绵:“你这法子……谁教的?”
“没人教。”柳绵绵夹了口豆子,“自己琢磨的。糙米难咽,蒸一遍,再焖,软和些。”
张老太医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妙啊!糙米蒸两遍,谷壳浮,米心软,还能去些燥气!小丫头,你这脑子,比那些老农都灵光!”
他凑近点,压低声音:“你这法子,要是传出去,村里人得骂你搅乱规矩。”
柳绵绵挑眉:“规矩是人定的。人饿着,规矩也得让路。”
张老太医一拍大腿:“说得好!来,赏你一口酒!”
他拔开葫芦塞,递过去。
柳绵绵忙摆手:“我不喝酒,您留着润喉吧。”
张老太医也不勉强,自顾喝了一口,眯眼叹:“这年头,能活的人都在熬,能吃顿饱饭都不易。你这饭,虽是粗粮,可吃得踏实。”
他看向阿宝,小家伙正捧着碗,连汤都舔干净了。
“这孩子,总算有顿热乎饭了。”他声音低了些,“前些日子,他天天蹲米缸前,拿手指刮缸底灰吃。”
柳绵绵心头一紧。
她低头看阿宝,小家伙正咧嘴笑,酒窝深深:“娘,我吃饱了!肚子圆滚滚!”
她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扒饭。
张老太医拍拍她肩:“有手艺,有心气,不怕穷。你这饭,不光填肚子,还暖人心。”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后山有片野豆地,没人管,你若得空,去收些回来,晒干了能存一冬。”
“谢张爷爷!”阿宝跳下凳子送他。
门关上,屋里只剩母子俩。
柳绵绵收拾碗筷,阿宝蹲在灶边,拿小棍拨着余烬。
“娘。”他忽然抬头,“你说咱以后天天能吃这么香的饭吗?”
“能。”她擦着碗,声音轻却坚定,“不光天天吃,还要顿顿有菜,过年有肉。”
阿宝眼睛亮得像星子:“那我要吃红烧肉!还要穿新袄!”
“都给你。”她放下碗,蹲下身,“只要咱不偷不抢,凭力气吃饭,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阿宝扑过来抱住她脖子:“娘,你醒了以后,天都亮了。”
柳绵绵一怔,随即搂紧他。
她没说话,只轻轻拍着他背。
外头日头高照,晒得土墙发烫。
她拎起锄头,走到院中,蹲下身,拿磨石轻轻蹭了蹭刃口。
“沙——”
火星子溅起一星。
她试了了,刃口寒光微闪,利了不少。
“明天开地。”她自语,“第一锄,就从这块荒地起。”
阿宝跑出来,手里攥着根小木棍,学她样子,在地上划拉。
“娘,我也要锄地!”
“行。”她笑,“你负责捡石头,我来翻土。”
阿宝用力点头:“那我捡最大的!”
她站起身,望向屋后那片荒地,杂草丛生,野藤缠树。
可她眼里,己不是荒芜。
是地膜覆盖的红薯垄,是滴灌带下的玉米田,是堆肥坑旁的菜畦。
她知道,一切得从一粒种、一锄土开始。
正想着,阿宝忽然拽她衣角:“娘,林婶又来了!”
柳绵绵回头,果然见林婶站在院外,手里端着个瓷碗,里头盛着白米饭,还卧着个煎蛋。
她扬着下巴:“哟,蒸糙米蒸得挺起劲啊?我来看看,你们吃的是饭,还是猪食?”
柳绵绵不恼,走过去,低头看看那碗饭。
米粒晶莹,油光发亮,确实是细米。
她抬头,笑:“林婶这饭,真香。”
林婶得意:“那是!我家米细,柴足,灶旺,哪像你们,穷得烧草都得捡。”
柳绵绵点头:“是,您家有米有柴,是福气。”
她转身回屋,拿出自己那碗——糙米混豆,红薯干参差,汤汁浑浊。
她把两碗并排放在院中石墩上。
“您瞧,您的饭白净,我的饭糙。”
她指着自己的碗:“可您闻闻,哪个香?”
林婶一愣,下意识凑近一嗅。
柳绵绵那碗,虽粗,却有豆香、薯甜、米蒸后的醇厚气息。
她的饭,只有油味。
柳绵绵笑:“饭糙不糙,不在米,而在人。人有心,糙米也能蒸出滋味。”
林婶脸色涨红,端起碗就走:“呸!歪理!穷就是穷,装什么体面!”
柳绵绵也不追,回身摸摸阿宝脑袋:“走,娘教你认种子。”
她从布袋里倒出几粒红薯干,掰开,露出橙黄的芯。
“看见没?这是种芯,埋土里,能长新薯。”
阿宝凑近看:“那它会自己长腿跑出来吗?”
“不会。”她笑,“但它会生根,发芽,爬藤,结薯——比你还听话。”
阿宝咯咯笑:“那我要天天看它!”
柳绵绵把种子收好,抬头看天。
日头正中,晒得人额上冒汗。
她拎起锄头,掂了掂。
“下午,咱就把这块地清了。”
阿宝跳起来:“我拿筐!”
她点头,目光落在那片荒地。
锄头在阳光下闪了闪。
她抬脚,朝荒地走去。
阿宝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手里挥着小木棍。
柳绵绵走到地头,深吸一口气,举起锄头。
第一锄,狠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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