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外那片狼毛还挂在篱笆尖上，湿漉漉地垂着，像谁随手扔下的破布条。柳
绵绵坐在床沿，手里攥着块凉布，一遍遍替燕九霄换额头上的湿巾。他烧得厉害，嘴里不停念叨着“断崖”“三丈”，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阿宝躺在他身边，小脸通红，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她伸手探了探两个男人的额头，心往下沉。再这样烧下去，撑不到中午。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把燕九霄的刀从地上捡起来，擦干净，塞进自己床头的草席缝里。又从箱底翻出那个小布袋，铁砂沉甸甸的，她把它缝进袖口，动作利落。
然后她回身，把阿宝轻轻挪到燕九霄身侧，用绳子把湿布条固定在两人额头上。又从柜子里取出纸笔，咬着笔杆写了几行字，折好塞进阿宝怀里。
“若醒了，喂口水；他要是动，扶他靠墙，别让他滚下地。”她低声念了一遍，像是说给昏迷的孩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最后，她拎起墙角的空药篓，往里塞了两把干草，背在肩上，推门出去。
雨小了些，但风还在刮。她踩着泥水往北走，脚步越来越快。张老太医住在山坳深处，平日里神出鬼没，村里人都说他疯癫，可她知道，那老头儿医术通神。只是这人脾气古怪，不请不动，一请还未必来。
她得去“请”，不是“求”。
走了半个时辰，天光才真正亮起来。林子深处那间茅屋终于出现在眼前，屋顶上长着青苔，烟囱冒着淡淡的烟。她站在院外，没敲门，只把肩上的药篓放下，从怀里掏出那个陶罐。
罐子是她昨夜连夜封的，高粱酒倒进去，泥封盖得严严实实。她蹲下身，把罐子放在门槛上，轻声说：“酒是去年冬酿的，您老说过，三年陈最解愁。”
屋里没动静。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泥，转身就走。
走了五六步，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就这么走了？”张老太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白胡子湿漉漉的，手里拎着酒罐，眯眼打量她，“连门都不敲，罐子一放就想跑？”
柳绵绵停下，没回头。
“您要是不收，我再找别人。”她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别人？”老头儿冷笑一声，“这十里八村，谁敢在这时候上山？谁又治得了这种伤？燕九霄那小子中的是北境狼毒，寻常大夫碰都碰不得！”
她这才转过身，首视他：“您知道是他？”
“我若不知，会在这破林子里住九年？”老头儿哼了一声，把酒罐掂了掂，“你倒是聪明，知道拿酒来堵我的嘴。可你有没有想过，朝廷眼线己经盯死了山口？我这一走，等于自投罗网。”
柳绵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给燕九霄包扎时沾的血。
“他们要是死了，”她抬头，声音没抖，“我也不会活着回来。”
张老太医愣住。
风穿过林子，吹得茅屋檐下的干草簌簌响。老头儿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一跺拐杖：“蠢丫头！早说你是‘铁树开花’命，专克我那榆木脑袋的徒弟！”
他转身回屋，药箱“哐”地扔在桌上，翻出一包药粉塞进怀里，又从墙角暗格里取出一枚墨绿色的药丸，用蜡纸包好，揣进袖中。
“走！”他抓起油布伞，“再晚一步，那俩傻子就真成山精的祭品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赶。柳绵绵走得急，几次差点滑倒，张老太医在后面骂骂咧咧：“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捡个郎君来养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快到村口时，雨又大了起来。柳绵绵忽然停下，指着远处田埂上一串湿脚印：“有人来过。”
张老太医眯眼看了看：“不是村民的脚印，靴底有铁钉痕，是官道上走的。”
她心头一紧，却没多说，加快脚步往家赶。
推开门时，屋里静得吓人。燕九霄仍靠在墙边，脸色发青，嘴唇干裂，手还死死攥着刀柄。阿宝蜷在草席上，小手抓着燕九霄的衣角，呼吸微弱。
张老太医一进门就皱眉：“烧成这样还让他靠墙？想让他肺里咳出火来？”
柳绵绵没辩解，只默默把人往床边挪。老头儿甩开油布，打开药箱，银针、药瓶、小秤一样样摆开。他先去摸阿宝的脉，又掀开眼皮看了看，哼了一声：“心火旺，惊惧所致，不是单纯的热症。”
他取出一个小铜勺，舀了点药油，在孩子胸口轻轻推揉。手法极快，指尖如风，片刻后，阿宝的呼吸果然缓了些。
接着他转向燕九霄。刚要伸手探脉，燕九霄猛地睁眼，一把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退下！”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眼神浑浊却凶狠。
张老太医没挣，只冷笑：“九年不见，就这么待师叔的？”
燕九霄一怔，眼神晃了晃，又闭上，嘴里喃喃：“……张叔？”
“可不是我？”老头儿甩开他的手，从袖中取出那枚蜡封药丸，碾碎了混进参汤，捏开他嘴灌了进去。
柳绵绵蹲在旁边，轻轻握住燕九霄的手：“药来了，别怕。”
他手指动了动，终于松了力道。
张老太医趁机取出银针，三指并拢，在他颈侧一掐，针尖疾出，稳稳扎进风池穴。燕九霄身子一颤，呼吸渐渐平缓，彻底昏沉下去。
老头儿收针，擦了擦汗，又去查看他的伤口。撕开绷带时，眉头狠狠一跳：“狼牙撕的，还带毒。要不是那紫星草提前压了火，人早没了。”
他重新上药，包扎，动作利落。包完最后一圈，他忽然抬头，看向窗外。
他眯起眼，低声说：“断耳的狼王……九年前北坡之战，就是它咬断了燕九霄的肩甲。我亲手给那畜生留下这道疤。”
柳绵绵浑身一震。
“它回来了。”老头儿收回目光，语气沉了下去，“不是为了猎食，是为了报仇。”
屋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张老太医收拾药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柳绵绵：“这是护心散，每日一粒，给阿宝服下。他受了惊，心脉不稳，得慢慢养。”
她接过，指尖发凉。
“燕九霄那边，三日内不能移动，毒还没清干净。我留些药，你按时换。”老头儿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行了，铁树都开花了，我也该走了。”
他拎起药箱，转身要走。
柳绵绵急忙拦住：“您不能走！外面有官府的人！”
“官府？”老头儿冷笑，“我躲了九年，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他拍拍她的肩：“丫头，有些事，躲不开，就得迎上去。”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栓，忽然又停下。
院外，风忽然停了。
篱笆上的狼毛不再晃动。
老头儿缓缓抬头，望向林子深处。
一道黑影掠过树梢，快得像一阵风。
他眯起眼，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口，低声道：
“它在等天黑。”
(http://www.220book.com/book/UYX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