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霄攥着那截红布条,指节绷得发白,眼神冷得像井底的水。
柳绵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把布条摊在掌心,对着晨光细细瞧了半晌,末了才低声道:“是林家的料子。”
她接过布条,指尖捻了捻边缘的毛茬,又凑近鼻尖闻了闻,冷笑一声:“茜红绸,城里绸缎庄才有的货,村里除了她林翠娘,谁穿得起?这布角还沾着点胭脂香粉味儿,不是她贴身丫鬟的手笔,就是她自己撕的。”
燕九霄没吭声,只把布条塞进怀里,转身就往屋后走。柳绵绵赶紧追上去:“你要干啥?昨儿翻了一天土,手还没好利索,夜里又蹲田头?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他脚步没停,从墙角抄起一捆干草:“今晚还得去。”
“你疯了?旧伤才结痂,再裂开可就麻烦了!”她一把拽住他胳膊,却被他轻轻一挣,力气不大,却稳得让她松了手。
“地不能毁第二次。”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信我,别出声。”
柳绵绵咬着唇,没再拦。她知道劝不住,这人一旦认准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可她也不能干看着。
晌午头,她提着个竹篮去了张老太医那儿,回来时篮子里多了半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有一只刚咽气的芦花鸡。阿宝躲在门后偷看,小声问:“娘,这鸡咋啦?”
“病死的。”她把鸡拎进柴房,又翻出块破布盖上,“待会儿有用。”
天刚擦黑,燕九霄就出了门,披了件旧斗篷,蹲在田边的草垛后头,影子都融进了地里。柳绵绵没跟着,只在灶房熬了碗姜汤,用陶罐温着,时不时掀开盖子看看。
第一夜,无事。
第二夜,她听见狗叫了两声,又静了。燕九霄回来时,肩头沾着露水,手背的伤又渗了血,指缝里全是泥。
“人没来?”她递上热布巾。
他摇头:“绕远了,走东沟。”
柳绵绵眯起眼,忽然道:“他不敢碰主田,怕被你抓个正着。可试验田在边上,土色又和主田不一样,要是我,就挑那儿下手。”
“你是说——引他来?”
“对。”她嘴角一扬,“咱们种块‘假地’,土里提前拌点盐水,苗子看着绿油油,其实根都烂了。他一看,以为得手,胆子就大了。”
燕九霄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点了下头:“你去准备苗,我守夜。”
当夜,柳绵绵在田角翻出一小块地,栽上几株青翠的秧苗,又悄悄在土里混了点粗盐。做完,她还特意用锄头在边上划拉几下,弄出点新翻的痕迹。
第三夜,子时刚过。
燕九霄伏在沟沿,眼睛盯着那块“假地”。风静,虫鸣都歇了。忽然,田埂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人提着桶,猫着腰从东头摸来。
那人穿着粗布短打,头压得低,走到田边,西下张望,确认无人,抬手就把桶里东西倒进土里。
燕九霄动了。
他像夜风一样掠过去,一手扣住那人后颈,另一手刀柄轻轻一敲,仆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人没醒,桶也摔了,里头残留的盐水顺着田沟往下淌。
燕九霄扛起人,悄无声息地送回自家柴房,锁上门,又顺手把桶塞进灶底。
柳绵绵早就等在屋里,见他把人扔在地上,低声问:“认得吗?”
“林家打杂的,姓赵。”
她点头,端出那碗黑药汁,又把盖着的死鸡拖出来,摆在桌上。鸡嘴流着黑血,眼睛瞪得老大。
她一言不发,把药汁倒进碗里,推到仆人嘴边。
那人刚醒,一睁眼就看见死鸡,吓得往后缩:“你……你干啥?”
“这是你倒的毒水。”柳绵绵声音冷得像冰,“我拿鸡试了,喝一口,一个时辰就死了。你敢喝吗?喝了没事,我放你走。”
仆人浑身发抖:“我……我没下毒!我就……就倒点盐水,腌菜用的!”
“腌菜?”她冷笑,“那你跑我家田头腌啥?这盐水里还掺了石灰,专杀根系,村里谁懂这个?你一个粗人,能配出这方子?”
“我……我……”仆人脸色发白,眼看要撑不住。
燕九霄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截红布条,往桌上一拍:“这布,是你家小姐衣角上撕的。你袖口这儿,还缺一块边,对得上。”
仆人低头一看,整个人瘫了,扑通跪下:“别报官!求你们别报官!我一家老小都得没命啊!”
“那你说,谁指使的?”
“是……是林小姐!她说只要毁了你的稻苗,就赏我二两银子!还说……说你是妖女,种的是邪稻,坏了风水!”
柳绵绵眼神一冷:“她还说了啥?”
“她说……要是被发现,就让我咬死说是自己路过,歇脚……她……她还说,你一个寡妇,没人撑腰,翻不了身……”
话没说完,柳绵绵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他嘴角出血:“没人撑腰?呵,我告诉你,我有。”
她转身从柜子里抽出账本,撕下一张空白页,又磨了墨,提笔就写:“今有林家仆赵某,受主使,于三更天潜入柳家稻田,倾倒盐石灰水,毁苗半垄,意图断其生计……”
写完,推到仆人面前:“抄一遍,按手印。敢错一个字,明天这鸡就是你。”
仆人抖着手抄完,又蘸了印泥按了指印。柳绵绵吹干纸页,收进怀里。
燕九霄一首没说话,只靠在门边,手搭在刀柄上,眼神像钉子,死死钉在那张供词上。
“现在咋办?”柳绵绵问他。
“先关着。”他声音低沉,“明早再看。”
“不报官?”
“报了,他死,她没事。”他抬眼,“我要她自己走不出来。”
柳绵绵懂了。她笑了笑,把供词塞进灶膛,只烧了个角,留着底下的红指印清清楚楚。
她吹灭灯,屋里顿时黑了。燕九霄站在门口,手还搭在刀上,指节泛白。
忽然,柴房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门。
两人对视一眼,燕九霄抬脚就走。柳绵绵提了灯跟上。
柴房门没坏,可那仆人跪在角落,满脸是汗:“我……我不能活了……我一家老小……她不会放过我的……”
柳绵绵蹲下,盯着他:“那你选吧。要么死在这儿,要么——帮我把话说出去。”
仆人抬头,眼里全是惊恐。
她又笑了:“你放心,我不让你当面指认。但你要写,写她怎么给你钱,怎么教你怎么倒水,怎么让你背锅。一字不差。”
那人哆嗦着点头。
燕九霄站在门口,刀尖点地,发出轻轻一声响。
柳绵绵站起身,拍了拍手:“明早,咱家的稻苗还得补种。”
她转身要走,忽听燕九霄低声道:“等等。”
她回头。
他从斗篷里摸出一块布,灰蓝色,边角绣着半朵野菊——是她缝衣剩下的。他把布条轻轻放在供词上,压住那枚红指印。
“留着。”他说,“万一……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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