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把最后一盘炒肉端上桌，灶台边堆着三只空锅。
往常这时候，锅里早该炖上第二轮汤了，可今儿从晌午起，连个人影都没再推门进来。
她站在门槛上，望着村口那条土路。日头偏西，照得菜摊子影子老长，林翠娘坐在竹椅上嗑瓜子，身边两个伙计正吆喝：“三文一斤！三文一斤咯！新鲜菜，便宜卖！”
几个原本常来吃饭的村民蹲在她摊前挑挑拣拣，拎着菜就走，连头都没往饭馆这边偏一下。
柳绵绵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摸出钱袋，倒出来数了三遍。铜板加起来，还不够买半扇猪头肉。
她手指无意识抠着指甲边缘，一下一下，把指头啃得发白。
“娘亲，你疼不疼？”阿宝不知什么时候蹭到脚边，仰头看她。
她猛地回神，把手藏到围裙底下，挤出个笑：“不疼，挠痒痒呢。”
话音未落，门帘一掀，燕九霄走了进来。他没说话，径首走到她跟前，握住她右手手腕，把她的手翻过来——指甲边都破了皮。
“粮够三月。”他声音低，却稳，“菜种在地窖，一粒没动。你慌什么？”
柳绵绵愣住。
他松开手，又补了一句：“我在。”
就这三个字，她胸口那股闷气忽然散了半分。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而是她知道，这人从不空口许诺。说“在”，那就是真在。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我不慌。”
可她心里清楚，光不慌没用。林翠娘这招太狠，三文一斤，谁家不心动？她这饭馆靠的是味道，可再香的菜，也架不住人家白送。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鸡叫头遍就爬起来，蹲在灶前烧水，顺手把燕九霄留的那块木板抽出来，翻过来盯着看。西山歪脖松、北边沿河……这些线她早记熟了，可今儿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拿炭条在桌上画，从村口菜市一路连到自家灶台，又把林家摊位圈出来。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叫阿宝：“宝儿，今儿你去玩的时候，看见林家收的菜，都是啥样？”
阿宝揉着眼睛跑进来：“叶子蔫蔫的，有几棵还发黄。肉也不红，黏糊糊的，张婶说放了一夜了。”
柳绵绵眼睛一亮：“你记得她们给多少钱？”
“听见李叔说，芹菜两文，萝卜一文半，比咱们平时买便宜一文呢。”
她心里有了数。
天刚亮，她就揣了半吊钱出门，绕到村口菜市后头，蹲在柴垛边等林家收摊。日头爬上树梢，林翠娘打了个哈欠，挥手让伙计把剩菜装筐。
柳绵绵趁人不备，溜过去掀了筐盖。
菜叶子塌得不成样，萝卜裂了缝，肉块上蒙着层灰白膜。她伸手一碰，指尖滑腻腻的。
果然是陈货。
她冷笑一声，转身进了饭馆，把锅支起来，舀油烧热，切了块昨儿留的山猪肉下锅。肉一碰油，滋啦作响，香气立刻窜出来。
她端着盘子走到村口，往石墩上一放：“老规矩！头一个敢吃的，免单！”
正巧王屠户路过，抽了抽鼻子：“哟，这味儿……比前两天还冲？”
“那是。”柳绵绵叉腰，“山猪后腿，腌了三天去腥，炒用西域盐，一锅油三两，火候掐着时辰来。你闻闻，是不是透着股鲜劲儿？”
王屠户夹了一筷子，嚼了两下，眼睛一瞪：“香！就是贵了点。”
“贵？”柳绵绵立马掏出账本摊开，“你算算，肉一斤六文，油两文，盐一文，炭火一文半，再加菜钱——一盘炒肉，光料就花了十文出头。我卖十五文，赚五文，还得算上锅碗、柴火、人工。她林家三文一斤菜，你猜她卖的是什么？”
围观的人低头嘀咕。
“我昨儿买了她家萝卜炖汤，半夜闹肚子。”
“我家狗都不吃她那肉，臭的。”
柳绵绵把盘子往中间一推：“菜可以便宜，饭不能糊弄。我柳绵绵开饭馆，不求暴利，但求问心无愧。你们吃进嘴里的，得对得住自个儿的肚子。”
人群静了片刻，李婶突然开口：“明儿我带家里老娘来，她牙口不好，就得吃你这儿炖得烂乎的肉。”
“我订两碗辣椒炒肉，现吃带回家都行！”
“算我一份！”
柳绵绵笑着点头，眼角一扫，见林家伙计站在远处，脸色铁青。
她没得意，心里反而更沉。
便宜能抢人，可抢不长久。但只要林翠娘还有钱撑着，这战就还没完。
回屋后，她又抽出那块木板，手指顺着“北边沿河”那条线慢慢滑。燕九霄画这图时，她只当是逃生路线，可今儿细看，发现沿线有几处小叉线，像水流分支。
她蘸了碗清水，在桌上画起来。从河口引水，若能在坡上挖渠，再用竹管架高，靠落差自流——西山坡那片荒地就能浇上水。
她种的辣椒、番茄、豆角，全是耗水的。若能自给自足，光买菜这一项，每月就能省下几十文。
更别说，若能种出高产稻，一季变两季，三季……
她眼睛亮起来，手指在桌上点着：“只要引水上坡，地翻三倍，菜供得上，饭馆不怕压价。”
阿宝凑过来：“娘亲，你在画河？”
“是啊。”她摸摸他脑袋，“咱们不跟人拼便宜，咱们拼别人拼不起的。”
她把木板翻过来，重新看了一遍，忽然发现“西山歪脖松”底下有个小点，像是标记。她凑近了看，又拿湿布擦了擦板面——那不是墨点，是刻痕，极浅，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心头一跳。
燕九霄留的，从来不是一张逃命图。
是藏在山野里的活路。
她抓起炭条，在桌角写下几个字：引水、开荒、自供。
然后把木板塞回灶底，拍了拍手。
“阿宝，去把燕叔叔留的那捆竹管找出来。”
阿宝蹦跳着跑开。
她站在灶前，望着锅里翻腾的水泡，低声说：“风再大，根扎得深，就不怕。”
门外，村口菜市又响起吆喝声。
“三文一斤！三文一斤咯！”
柳绵绵没回头，只把火调旺了些。
油锅热了，她抓起一把辣椒扔进去，刺啦一声，红焰腾起，映得她半边脸通红。
她抄起锅铲，手腕一翻，辣椒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回锅里。
“来一个试试？”她冲门外喊，“今儿新菜，山菌炒腊肉，限量十份，先到先得！”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门口卷进来，吹得灶火猛地一斜。
她抬手挡了挡火星，眯眼看向门外。
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站在篱笆外，手里拎着个破布包，目光首勾勾盯着她灶台后的地窖门。那汉子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厉，和之前街角那两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全然不同，柳绵绵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http://www.220book.com/book/UYX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