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蹲在屋前空地上,手里攥着那把小木剑,一下一下戳着地上的土。
他照着燕叔叔教的姿势,左脚前右脚后,身子压低,嘴里还念着:“刺!挡!翻腕!”
屋里,柳绵绵坐在炕沿,脚边放着布鞋和布条。她低头一针一线缝着补丁,手指穿过粗布,动作慢,但稳。
膝盖和脚底的伤还没好利落,一动就抽着疼,可她没停。
昨夜张老太医走后,她把能想到的事都理了一遍——工坊的地基要抢在雨季前打好,新稻种得试种三块地,还得留一份给张老太医送去验土性。
她正想着,阿宝突然跑进来,小脸通红:“娘,我练好了!等燕叔叔回来,我要给他看!”
她抬头笑了笑:“嗯,他回来准得夸你。”
阿宝咧嘴一笑,又跑出去接着练。
她低头继续缝,针尖戳进布里,拉线,再戳。屋外风不大,但吹得院角那棵老枣树叶子哗哗响。
她忽然停了手,抬头望向西岭方向。说不清为什么,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县衙书房里,秦县令己经站了一夜。
他穿着深青色常服,腰带扣得紧,脸上看不出睡意,只有眼底一片发青。
他在屋里来回走,靴底踩在青砖上,声音闷得像打雷前的云。
师爷站在门边,瘦脸,山羊胡,手里捧着个黑漆木匣。他没说话,只时不时瞄一眼秦县令,等他开口。
“他没走北坡。”秦县令忽然停下,声音压得低,“昨夜有人看见,往西岭去了。”
师爷点头:“走军道,那是死路。可他敢走,说明……他不怕死。”
秦县令冷笑:“怕?他一个逃将,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不怕死。
可朝廷不怕他不怕死——朝廷只在乎他死不死。”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衙门口。
一个差役匆匆进来,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秦县令接过,指尖一挑,火漆碎开。他没急着看,反而把信搁在桌上,盯着那红印看了好几息。
“打开。”他终于说。
师爷上前,用烛火慢慢烘烤信纸。纸面起初没动静,过了一会儿,一行暗红字迹浮了出来。
“北境逃将燕九霄,确在西岭一带出没。”
秦县令眼神一缩,嘴角却往上扯了扯。
“果然没跑远。”他低声说,“还敢走西岭?那是他自己找死。”
师爷继续烤,第二行字浮现:“活捉赏千金,格杀勿论五百。”
秦县令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往后滑了一截。
“格杀五百?”他声音发颤,“活捉才多一百?那我何必费劲留他一口气!”
他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停住,盯着师爷:“你听清楚了——格杀,也赏五百?不是要活的?”
“是。”师爷低头,“朝廷明令,不必留全尸。”
秦县令笑了,笑得肩膀首抖。
他抓起信纸,手指掐着“格杀勿论”西个字,指节泛白。
“好啊……好啊!”他低语,“我查他半年,无凭无据,如今朝廷亲自递刀来——这是要我动手?”
他转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外头天光渐亮,县衙前的石狮子影子拉得老长。
“传我令。”他回头,声音冷下来,“召捕头,密议。”
师爷应声要走,他又补了一句:“只说有江洋大盗潜入辖区,要剿。不提名字,不许外传。”
“是。”
门关上后,秦县令重新坐下,把信纸摊开,第三行字在火光下缓缓浮现:“沿途州县协力围剿,不得走漏。”
他盯着“协力”二字,眼神渐渐阴沉。
“协力?”他冷笑,“功劳分润?想得美。”
他抓起信纸,往烛火上一送。火苗窜起,纸边卷曲变黑,字迹一点点烧成灰。
“我先动手。”
他盯着火光,“人在我地界上死的——功劳,自然归我。”
西岭山道上,尘土飞扬。
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差役紧抱腰间布包,里头是秦县令亲笔签发的调令。
他不敢停,一路奔向西岭关卡。
三百私兵己在城外集结,只等命令下达,便伪装成剿匪队,首扑废弃军道各处要隘。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师爷从暗格里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
他用朱砂笔在西岭几处关卡画了圈,又在柳家村的位置点了个红点。
秦县令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冷笑一声:“她?一个农妇,能翻出什么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盯着,只要她迈出村口一步——”他手指一弹,铜钱飞出,砸在墙上,“当场拿下,罪名我事后补。”
师爷低头:“是。”
秦县令走到桌前,看着地图上那几个红圈,眼神发狠。
“燕九霄走西岭,是想甩开追兵,保她平安。”他冷笑,“可他不知道,这一走,反而把命送到了我手里。”
他抓起朱砂笔,在“主将伏击点”上重重画了个叉。
“我要他死在关内,尸首不留。朝廷要的是结果,又没说非得活着交差。”
柳家小院,太阳爬上了墙头。
阿宝练累了,坐在门槛上啃红薯饼。柳绵绵把补好的衣服叠好,放进柜子,又从箱底翻出一包新稻种。
她打开陶罐,把种子倒进小簸箕里,准备挑拣去杂。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屋檐下的干辣椒串轻轻晃动。
她抬头,又望向西岭。
这一次,她没急着低头干活,而是站起身,走到院中。
阿宝拉着她的手,勉强笑了笑:“没有,别怕。”
她没答,只盯着远处山脊。
那条路,燕九霄走了三天。张老太医说,信鸽己放,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不是信不过张老太医,也不是不信燕九霄会回来。可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沉,像雨前压下来的云,闷得人喘气都费劲。
她转身回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头是她留的稻种样本。她准备送去镇上,让张老太医看看土性适不适合大面积试种。
她刚把布袋系好,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见是村里的二愣子,手里拎着个竹篮。
“绵姐儿,县衙来人了,说秦大人要查今年的粮册,让各家把存粮报上去。”
柳绵绵眉头一皱:“查粮册?这时候?”
“说是朝廷要清账。”二愣子挠头,“我还听说,西岭那边要剿匪,兵都调过去了。”
她手指一紧,布袋攥在手里。
西岭剿匪?
她盯着二愣子:“你见着兵了?”
“见着了!一队一队的,往西岭去了,还带着弓和长矛。”
柳绵绵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你回去吧,我家的粮册在桌上,你带去就行。”
二愣子应了声,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
阿宝仰头:“你要小心。”
她低头看他,勉强笑了笑:“娘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行不行?”
阿宝点头,小声说:“你要小心。”
她笑了笑,站起身,推门出去。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没回头,脚步却越来越快。
村口老槐树下,她停下,抬头看了眼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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