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刮得紧，柳绵绵在半山腰摔了一跤，手撑在湿石头上，膝盖火辣辣地疼。
她没动，趴了一会儿，喘着气，才慢慢把腿收回来。
脚底早就磨破了，鞋底也裂了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抬头往前看，林子黑压压的，什么都瞧不见。火堆早灭了，那句“别追”烧成了灰，可她知道，再往前走，她一个人撑不住。
她咬了咬牙，扶着树干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村口的老槐树叶子滴着水。她没进屋，先坐在门槛上，把鞋脱了，脚底全是血泡，有的己经破了。她从包袱里摸出张老太医上次给的药粉，撒上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用布条缠好。
屋里灯还亮着。
她推门进去，阿宝没睡，缩在炕角，小手抱着那把小木剑，眼睛睁着。见她回来，立马坐首了。
“娘，你回来了？”
“嗯。”她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把湿了的稻种样本拿出来，摊在陶盘上，“娘没走远，歇一晚，明儿再去。”
阿宝没说话，爬下炕，踮脚去柜子里翻。他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两块晒干的红薯饼，又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把小木剑。
他走到她跟前，把木剑塞进她包袱里，连同红薯饼一起放进去。
“你带着。”他说，“燕叔叔说，出门要带刀，才不怕。”
柳绵绵低头看着那把粗糙的小木剑，刀刃是磨过的竹片，手柄缠了麻绳，还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宝”字。
她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阿宝的头。
“你不怕娘走了不回来？”
“怕。”阿宝点头，“可你说过，地里的苗，只要根还在，浇点水，就能活。燕叔叔的根也在，你去找，他就能回来。”
她愣住。
这孩子，什么时候听她说过这话？她记不清了，可他记得。
她蹲下来，把阿宝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小小的头顶，没说话。屋里很静，只有油灯芯噼啪了一声。
过了好久，她松开他，轻声说：“娘不去太远。等把人找着，就回来。”
阿宝仰头看着她：“你要带他回来，行不？”
她点头：“行。娘答应你。”
她把包袱重新扎好，放进柜子，又从箱底翻出一件厚实的粗布外衣。这是去年冬天张老太医用旧药袋换来的，结实，防风。她顺手把金创药、火石和干馍装进包袱。
正低头整理，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老太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肩上披着蓑衣，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胡子上还挂着水珠。
他扫了一眼她脚上的布条，又看了看柜子边的包袱，叹了口气：“丫头，你这脚，明儿能下地就不错，还想进山？”
柳绵绵没抬头：“走得了就走。”
“走不了呢？”他走进来，把蓑衣挂在门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当山路是平地？西岭那一带，野狼都绕着走。”
“那我也得去。”她把药瓶塞进包袱，“他能走，我就能追。”
张老太医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手一顿：“北坡，旧驿道。”
“错。”他摇头，“他没走北坡。昨儿天没亮，有人看见他往西岭去了，走的是废弃军道。那条路，十年没人走，塌了三处桥，还有两道关卡，全是死地。”
柳绵绵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山里行医三十年，哪条路有人踩过，我闻味儿都知道。”他盯着她，“你追他，捡个郎君来养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捡个郎君来养娃最新章节随便看！是想让他回头。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让你追，是因为他知道——那条路，回头就是死。”
她攥紧包袱带，指节发白。
“他走那条路，不是为了躲你。”张老太医声音低下来，“是为了把麻烦引开。他一走官道，朝廷的眼线立马就能跟上。可走西岭，至少能拖两天。这两天，够你把工坊的地基打完，够阿宝安安全全地待在家里。”
柳绵绵喉咙发紧：“所以他留信，不是要甩开我，是拿自己当饵？”
“聪明。”张老太医点头，“可你要是现在追上去，不光把自己搭进去，还会让他前功尽弃。他得甩掉追兵，还得回头救你——你说，他是该往前走，还是该回头？”
屋里一下子静了。
油灯的光晃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血丝。她想起昨夜那堆火，想起石头上刻的“绵”字，想起他从厨房拿走的紫苏叶。
他不是不告而别。
他是想让她活着，让阿宝活着，让这个家活着。
可她不是泥捏的，不是只能在家等消息的人。
她种地、酿酒、建工坊，哪一步不是自己踩出来的？她救他，不是为了听一句“你别来”，而是为了有一天，能站他身边，说一句“我来了”。
她抬头，看着张老太医：“你有法子联系他，是不是？”
老头不答，只又喝了一口酒。
“你有法子。”她站起身，声音稳了，“你认识他从前的人，你知道他在哪。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走。脚烂了，我爬；没粮了，我啃树皮。我不信，我追不到他。”
张老太医看着她，良久，才放下酒葫芦。
“我有信鸽。”他说，“能送一封信到西岭哨口。但只能送一次，也只能带一句话。”
柳绵绵立刻道：“我写。”
“不行。”他摇头，“你写，他不会看。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你出事。”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他看？”
“你得选。”他盯着她，“要么，我替你传话，但内容由我定。他信我，会看。可你看不到回信，也别指望立刻知道他在哪。”
她咬唇。
“要么，你继续追。”他顿了顿，“但你得想清楚——你是想让他活着回来，还是想让他为了救你，死在半道上？”
柳绵绵站在那儿，手紧紧抓着包袱。
阿宝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炕，抱着小木剑，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屋外，风还在刮，吹得窗纸哗哗响。
她慢慢松开手，把包袱放在桌上。
“你传话。”她抬头，声音很轻，却没抖，“但我要你告诉他一句话。”
张老太医点头：“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就说——‘地里的稻种发芽了，等你回来收割。’”
老头一愣，随即笑了：“行，就这句。”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服：“明儿天亮，我放鸽子。你在家等。”
柳绵绵没动。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栓，又停下：“丫头，你知道他为什么走西岭吗？”
她抬头。
“因为那条路，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敢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也一样。可再硬的骨头，也得有人等。”
门开了，风灌进来，吹灭了油灯。
屋里黑了。
柳绵绵站在原地，听见阿宝从炕上爬下来，小脚踩在地板上，走到她身边，把手塞进她掌心。
她反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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