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柳绵绵就醒了。她伸手去摸炕那头,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压痕都没有。
她皱了下眉,以为他又去工坊看地基。可走到院里,没人。独臂汉子在西墙边锯木头,阿宝蹲在一旁数木屑,燕九霄不在。
她回屋,一眼看见桌上压着一张纸,底下还压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
她走过去,拿起纸。字就三行,墨迹干得彻底:
“我去处理些事。工坊你接着建,阿宝交给你。等我解决一切。”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纸角被捏出一道深痕。
“解决一切?”她冷笑一声,“你解决,我等着?”
她转身就往外走,鞋都没换,踩着布鞋首奔村口。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细密冰冷,打在脸上像针扎。
她一路问人,有没有看见燕九霄。卖菜的李婶说,天没亮就见他背着包袱往北坡去了,脚步很快,没打伞。
柳绵绵顺着北坡追,泥水溅上裙角,她顾不上。坡陡路滑,她摔了一跤,手撑在湿泥里,爬起来继续走。
到了坡顶,她看见路边有串脚印,己经快被雨水冲平了。她顺着脚印往林子走,越走越急。
林子里没人,只有雨打树叶的声响。她喊了一声:“燕九霄!”
没人应。
她又喊:“你给我出来!说好一起扛的,你现在走?”
声音在林子里撞了一下,散了。
她站在那儿,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冷得发抖。她低头看着那封信,己经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可那几行字她己经刻进脑子里了。
“等我解决一切”——解决什么?怎么解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走了,没等她,也没问她愿不愿意。
她把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又一脚踩上去。
“混蛋!”她吼出来,声音劈了,“你算什么解决?你算什么负责?说走就走,把我和阿宝扔在这儿,你是怕连累我们,还是根本就没想过我们一起扛?”
她喘着气,胸口像被什么堵着,又疼又闷。
她想起昨晚上他还喝了她煮的粥,低头喝着,手松了。她以为他终于肯信她了,肯把人交出来了。结果呢?一早起来,人没了,只留一把刀,一封信。
刀是死的,信是冷的,他呢?他是不是也觉得,她只能守家,不能并肩?
她转身往回走,走得比来时还快。雨越下越大,她浑身湿透,可脑子里烧着一股火。
回到村口,她看见阿宝站在屋檐下,手里抱着那把独臂汉子削的小木剑,眼睛红红的。
“娘……”他跑过来,扑进她怀里,“燕叔叔走了?”
她蹲下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挤出个笑:“谁说的?他……他有事出门。”
“可他没说再见。”阿宝仰头看着她,“他昨天还说教我认星图,说北斗七星能认路……可他没带我,也没说去哪儿。”
柳绵绵喉咙一紧。
她把阿宝抱起来,往屋里走:“进屋,别淋雨。”
她给他换了干衣服,又用布擦干他的头发。阿宝乖乖坐着,小手攥着木剑,一句话不说。
她坐在炕边,看着窗外的雨,一句话也不想说。
阿宝忽然抬头:“娘,我以后不光要学认星图,还要学刀法。”
她转头看他。
“燕叔叔说,会认路的人,不会丢。”阿宝攥紧木剑,“我要学会,以后我不光能找他,我还能保护你。”
柳绵绵鼻子一酸。
她伸手摸了摸阿宝的头,没说话。
阿宝又说:“他是不是怕我们危险,才一个人走?”
她点点头。
“那我也能不怕。”阿宝挺起小胸脯,“我是男子汉了。娘,你别哭,我不走,我守着你。”
她终于没忍住,把脸埋进他小小的肩窝里,肩膀微微抖着。
可她没哭出声。
她知道,哭没用。他走了,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担子。
可她从没想过要躲在他背后。她种地、酿酒、建工坊,哪一步不是自己踩出来的?她救他,不是为了让他替她扛所有事,而是为了有一天,他们能站在一起,谁也不落下。
她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湿意,对阿宝说:“去拿我的包袱。”
阿宝一愣:“娘,你要出门?”
她点头:“我去把那个混蛋找回来。”
阿宝跳下炕,飞快跑去里屋,抱着她的粗布包袱跑出来:“娘,路上吃这个。”他塞给她两个干馍,“还有,带上伞。”
她接过包袱,把馍塞进怀里,又拿起墙角的油纸伞。
她刚要出门,阿宝忽然拉住她衣角:“娘,你一定要带燕叔叔回来。”
她回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点头:“嗯,带回来。这次,我说了算。”
她撑开伞,走进雨里。
村口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晃,叶子哗哗响。她走过时,看见树根处有个小布包,半埋在泥里。
她停下,弯腰捡起来。布包湿了,打开一看,是几块晒干的紫苏叶,用细绳扎着,还有一小包盐。
她认得这包法。是燕九霄走前,从她厨房拿的。
她攥紧布包,指尖发烫。
她继续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雨没停,可她走得稳。
她知道他往北去了,那条路通向旧驿道,再往前是荒岭。他不会走大路,一定会挑偏道走,怕被人认出。
她不急。她能追上。
她一边走一边想,等追上了,她不骂他,也不哭。她就站他面前,把这包紫苏叶塞回他手里,说一句:“你走你的路,也得带上我。”
她不信他不懂。
她不信他们这么久,这么多事,换不来一句“一起走”。
她走到岔路口,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上的水。
左边是官道,右边是山径。
她盯着山径,泥地上有道浅浅的脚印,刚被雨水冲掉一半,可她看得出,是男人的靴印,步子大,落地重。
她抬脚,往山径走。
走了没多远,她看见路边有块石头,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绵”字。
她愣住。
那是她名字里的“绵”,她教阿宝写的,笔画都带小勾。
她蹲下,手指抚过那道刻痕。石头湿冷,字迹浅,可清晰。
他什么时候刻的?
她记不得自己在哪写过这个字。可他记着。
她喉咙又堵上了。
她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天快黑时,她看见前面山坳里有堆熄灭的火堆,灰是冷的,旁边有半截烧焦的树枝,上面用刀尖划了几个字:
“别追。”
她盯着那两个字,站了很久。
然后她蹲下,从包袱里掏出火石,重新点火。
火苗窜起来,她把那半截树枝扔进火里,又从怀里摸出那封被雨水泡烂的信,也扔了进去。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忽然笑了。
“你说别追?”她低声说,“你忘了,我种地的时候,连石头缝里的苗都能追活,你当我是好打发的?”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火还在烧,她转身,往更深的山里走。
她的脚步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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