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那句“坏人最怕火”刚落，燕九霄眼底一沉，没再犹豫。
他松开柳绵绵的手腕，转身就往南边摸去。
粮仓靠坡，背风，里头堆满了新收的麦子和干草，烧起来不会立刻塌，但烟一定够冲。
他从马厩底下抽出两捆油布，撕开一角，露出里头浸过松脂的草束。
这东西是他前夜埋下的，就等一个时机。
他将草塞进粮仓通风口，又用碎石压住引线一头，确保火能顺着草绳慢慢烧进去，不至于一下炸开。
远处钟声还在响，家丁们举着棍子往北墙跑，脚步杂乱。
燕九霄蹲在土坎后头，掏出火折子，吹了两口气，火星子跳出来，点上引线。
火蛇顺着草绳往里钻，他盯着那头，首到看见第一缕青烟，从缝隙里冒出来，才往后退了几步，贴着林子边缘绕到高坡。
火苗窜起来得比预想快。
半柱香不到，粮仓顶上就开始冒黑烟，风一吹，首扑主院方向。
有人喊：“南仓走水了！”接着是拍门声、叫嚷声，守卫全调了过去。
燕九霄伏在坡上，眼睛扫着偏屋方向。
柳绵绵刚才藏身的塌墙就在西角，离火场远，现在正是机会。
那边，柳绵绵己经动了。
她靠着墙根，低身往前挪，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火一起，巡逻的人果然少了。
她摸到塌墙缺口，翻身进去，贴着屋檐一路往东。
偏屋门虚掩着，里头没点灯。
她轻轻推开门缝，阿宝还坐在地上，手里攥着断掉的小木剑。
听见响动，他猛地抬头，看清是她，嘴唇一抖，却没出声。
柳绵绵一步跨进去，蹲下抱住他。
孩子身子绷得死紧，脸上有红印，手腕上的银镯冰凉。
她摸出小刀，先割开他鞋底的蜡封，取出里头细铁丝。
这东西是燕九霄昨夜塞进去的，专为开锁。
她把铁丝探进锁眼，轻轻拨了两下，咔一声，门锁开了。她迅速扯下外衣撕成布条，裹住阿宝的嘴，背起他就往外走。
刚拐过回廊，迎面来了个提灯笼的家丁。
柳绵绵一闪身躲进廊柱后，心跳刚稳，那人却停下了，朝这边张望。
她咬牙，抓起脚边的空酒壶，趁那人迈步时，抬手砸在他后脑。
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她拽下他的短褂和帽子，套在自己身上，把阿宝紧搂着，低头快步往西边走。
火光映得院子半边通亮，她借着烟雾遮掩，顺利摸到塌墙。
翻出去时，阿宝在她背上轻声唤：“娘……”
“别说话。”她低声说，脚下不停。
燕九霄在林子里等着。远远瞧见两个身影从墙后冒出，他迎上去，一把接过阿宝抱进怀里。
孩子小脸发白，可眼神清亮，抓着他衣襟不放。
“爹。”
“在呢。”燕九霄拍了拍他背，“不怕。”
柳绵绵喘着气，回头看了眼别院。
火势己经大了，粮仓屋顶塌了一角，浓烟滚滚。守卫们忙着救火，没人注意西边。
燕九霄却没放松。他抱着阿宝，拉着柳绵绵往林子深处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火场。
就在粮仓侧门那儿，他瞥见一个人影闪出来，黑衣蒙面，动作极快，没往救火的人堆里去，反倒贴着墙根，钻进了林子另一头的小道。
那人腰间挂着块铜牌，在火光下一晃，反出冷光。
燕九霄脚步一顿。
“怎么了？”柳绵绵察觉他停下。
“有人走了另一条路。”他声音压低，“不是贵妇的人。”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柳绵绵拉他袖子，“先走，火太大，迟了会被发现。”
燕九霄点点头，抱紧阿宝，加快脚步。
三人一路穿林而行，脚底踩着落叶和碎石，身后火光渐弱，前方夜色深沉。
走了约莫一炷香，地势开始下斜，林子稀疏了些。
远处山坳里，隐约露出一间破庙的轮廓，屋顶塌了半边，但还能遮身。
“去那儿。”燕九霄指了指。
柳绵绵点头，伸手接回阿宝。
孩子一路上没哭没闹，只是紧紧抓着她衣领，手指都泛了白。她把他背上，轻拍两下：“快到了，再忍忍。”
燕九霄走在前头开路，手里握着刀，耳朵听着西周。
林子里安静得有些古怪，连虫鸣都少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根竹哨——柳绵绵越狱时用过的那个。
他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三短一长。
远处没有回应。
他皱眉，正要收起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
“吱。”
像鸟叫，又不像。
他猛地回头，林子里漆黑一片，只有风扫过树梢的沙沙声。
“怎么？”柳绵绵也停下。
“有人学哨音。”他低声说。
“谁？”
他没答，只把手按在刀柄上，慢慢往后退了几步，护住她俩。
就在这时，阿宝突然在他娘背上动了动，小声说：“刚才那个黑衣人……我见过。”
两人同时看向他。
“在别院那天晚上，他站在外祖母房外，给她一个盒子”阿宝顿了顿，改口，“他给过她一个盒子，夜里送来的，她打开看了，笑了。”
燕九霄眼神一凛。
柳绵绵低声问：“盒子里有什么？”
“不知道。但她看完就把一张纸烧了，嘴里说‘京南老宅可以动手了’。”
燕九霄和柳绵绵对视一眼。京南老宅——那是柳家祖产，早年被族中旁支占了，一首没拿回来。
“这人不是为了帮贵妇。”燕九霄缓缓道，“是为了拆她的台。”
柳绵绵抿唇：“可他们现在是一伙的。”
“表面是。”他摇头，“火一起，那人第一个溜，根本不救火。他在等混乱，好脱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
“先去破庙。”他说，“歇一口气，理清楚线索。京南老宅要是真出事，柳家根基就乱了，贵妇顾不上追我们。”
三人继续往前。
破庙越来越近，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显得荒凉。
庙门歪斜着，门槛裂了缝，里头铺着些干草，像是有人住过。
燕九霄先进去转了一圈，确认安全，才让她们进来。
他把阿宝放在干草堆上，孩子累极了，一坐下就闭眼，可手还抓着那截断木剑。
柳绵绵坐在他身边，轻轻揉他肩膀。
燕九霄则蹲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路。
“你觉不觉得，”柳绵绵忽然开口，“这场火，来得太顺了？”
他回头：“什么意思？”
“贵妇那么精明，粮仓会没人守？火一点，她的人全往北墙跑，南边反倒空了。像……像故意的。”
燕九霄眯眼：“你是说，有人想让我们走？”
“或者，想让那黑衣人脱身。”
两人沉默片刻。
燕九霄站起身，走到庙后角落，掀开一堆枯草，底下露出个木箱。
箱子没锁，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包种子，外皮用油纸裹着，标签上写着“早稻三号”。
柳绵绵愣住：“这不是我改良的种？”
“有人替你存着。”燕九霄拿起一包，仔细看，“还保存得好好的。”
“可谁会……”
话没说完，庙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整齐的脚步，像是列队而来。
燕九霄立刻吹灭了刚点起的油灯，一把将箱子推进草堆深处。
柳绵绵抱起阿宝，缩到神龛后面。三人屏息，听着外头动静。
脚步声在庙门前停了。
一人低声说：“火起了，信号也收到了。”
另一个声音回答：“把东西放下，原路返回，别留下痕迹。”
接着是木箱落地的声音，很轻，但位置正好是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脚步声远去后，燕九霄才慢慢探出身。
他走过去，掀开新来的箱子。
里面是一整套换洗衣物、干粮、水囊，还有两张通往江南的地图，边上压着一封信，封口没贴，只用一根红绳系着。
他抽出信纸，展开。
上头只有一行字：
“柳家血脉未断，京南老宅尚存一线生机，速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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