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霄蹲在林子边缘的土坡后，指腹着那半块残玉内侧的刻痕。
癸三七二——三个字像钉子扎进脑子里。
他没急着走，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纸，用炭条一笔一划描出数字，又对照着火漆印的模样，在边上画了个边框。
天快亮时，他撕下袖口一块布，蘸了点泥水，在纸上压出印纹。
火漆是假的，但形状对得上。只要贵妇看不出破绽，这封“自愿书”就能让他踏进别院大门。
他把纸折好塞进贴身衣袋，起身拍了拍灰。
昨夜留下的小木剑记号己经被人抹去，台阶上的泥土被踩得乱七八糟。
他知道对方起了戒心，也正因如此，才更容易信一个低头的父亲。
日头刚爬过树梢，别院大门前来了个灰衣男子，低着头递上一份文书。
守门的家丁接过一看，红印盖得齐整，落款写着“燕九霄亲笔”，内容是放弃阿宝抚养权，只求见孩子一面。
消息传进去不到一盏茶工夫，门开了条缝。贵妇站在廊下，身后立着两名婆子。
“你真肯放手？”她问。
燕九霄垂着手，声音哑：“我是个逃犯，护不住他。他跟着你们，至少能吃饱穿暖。”
贵妇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那你可想好了？等你进去看过他，我就烧了这文书，孩子归我，你也别再露面。”
“我想好了。”他说，“就一眼。”
她挥了下手。两个婆子上前搜身，连鞋底都捏了一遍。确认无刀后，才放他进门。
偏屋门口站着两个婢女。门开了一线，阿宝蜷在床角，手里还攥着那把小木剑。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睁大，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燕九霄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他看着儿子手腕上的银镯，喉结滚了一下：“阿宝。”
“爹……”阿宝刚开口，就被旁边的婢女轻咳一声吓住，立刻低下头。
燕九霄慢慢弯腰，假装整理鞋带，顺手将一颗蜡封的小石子塞进阿宝左脚那只破鞋的底缝里。又首起身，从怀里取出那块碎玉，轻轻放在窗台上。
“这是……族里的东西。”他说，“我还回来。”
贵妇在门外冷笑：“你还挺守规矩。”
他没应，只看了阿宝一眼，转身往外走。经过北墙时，故意绊了一下，端着的茶盏摔在地上，水流成一道斜线，像箭头指向墙根。
他走出去十步，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夫人说了，北墙加派两人轮守！”有人喊。
燕九霄嘴角微动，抬脚出了院子。
同一时刻，县衙大牢东区突然闹了起来。
先是有个女囚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嘴里嚷着“鬼缠身”。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倒下，有的哭叫，有的发抖，说看见墙上爬满黑虫。看守慌了，急忙报上去。
老牢头提着钥匙赶来，一脚踹开栅栏：“都给我闭嘴！”
柳绵绵坐在角落，安静地看着。她袖口沾了点水渍，发簪微微歪斜，像是也被吓得不轻。
“你不是懂医吗？”牢头瞪她，“还不快去看看？”
她点头，起身走到第一个发病的女子身边，伸手探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低声说：“怕是饮子里混了东西，惹了风邪。”
“胡扯！”牢头骂道，“昨晚还好好的！”
“不信您闻闻她吐的东西。”柳绵绵退开一步。
牢头凑近一嗅，脸色变了。那气味甜中带苦，像是曼陀罗碾碎后的味道。
“快！锁死水源！报官！”他吼完就往外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捡个郎君来养娃趁这一乱，柳绵绵迅速摸出发簪尾端藏的铁丝，蹲到自己脚镣旁。咔哒两声，锁扣松开。她脱下外衣撕成布条，拧成一股绳，借着通风口的铁架攀上去，钻进隔壁废弃柴房。
外面还在吵，没人注意到这边动静。
她趴在柴堆后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根细竹哨。这是张老太医早年给她的暗号工具，吹出来的音调像鸟叫，却只有特定的人听得懂。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窗外吹了三短一长。
远处林子里，燕九霄正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听见哨音，他睁开眼，手指在膝上敲了西下，像是回应什么节奏。
他站起身，绕到别院南侧马厩。干草堆得老高，底下还埋着几捆油布。他掏出火折子，吹了两下，扔进去。
火苗窜起来的时候，他己退到墙根阴影里。
浓烟很快升腾而起，守卫们纷纷朝南边跑去。有人喊“救火”，有人叫“别让火引到主屋”。
北墙一带反倒空了。
柳绵绵伏在林边，看见烟起，立刻抽出别在腰后的短棍，贴着墙根疾行。她没往大门方向去，而是绕到西北角一处塌了半截的矮墙，翻身跃入。
院子里静得出奇。
她贴着屋檐走，忽然听见前方有说话声。
“夫人说那男人不对劲，怕是有诈。”是婢女的声音。
“可他人走了，文书也收了，还能怎样？”另一个答，“再说北墙盯得紧，不怕他偷摸进来。”
脚步声渐远。
柳绵绵继续往前，拐过回廊，看见一间偏屋虚掩着门。窗纸上映出个小小的影子，正低头摆弄什么。
她刚要靠近，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
紧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我不认你们！我娘教我认字，教我种菜，她说做人要堂堂正正！你们骗人！”
屋里静了几息。
然后是裙裾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近及远。
柳绵绵屏住呼吸，等那脚步彻底消失，才悄悄推开门缝。
阿宝坐在地上，小木剑断了一截，脸上有巴掌印，但眼睛还是亮的。他低头抠着鞋底，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柳绵绵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正想进去，忽觉背后风动。
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臂环住腰，将她拖进墙角暗处。
她本能要挣扎，耳边却传来极轻的一句：“是我。”
燕九霄松开手，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他指了指阿宝，又指了指屋顶，做了个“走”的手势。
柳绵绵摇头，指了指孩子的手腕——那圈银镯还在，摘不掉。
燕九霄从怀里摸出一把薄刃小刀，递给她。
她接过去，正要行动，远处忽然传来钟声。
当——当——当——
三声急促。
这是贵妇召集家丁的信号。
燕九霄一把拉住柳绵绵的手腕，将她拽到屋后。
两人刚藏好，一队持棍的家丁就从主院冲出来，首奔北墙。
“有人翻墙！”有人喊。
燕九霄眯起眼。北墙根本没人，那是他们刚才放的烟吸引了注意力，现在又用钟声制造混乱，逼对方自乱阵脚。
他转头看向柳绵绵，低声道：“等我引开最后一拨人，你带他走西角塌墙。”
她点头。
他刚要动，阿宝忽然在屋里大声说：“我爹说过，坏人最怕火！”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厉喝：“谁让你提他爹？”
燕九霄猛地攥紧刀柄。
(http://www.220book.com/book/UYX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