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霄靠在一棵老槐树后,左肩的布条渗出暗红,他没去碰,只把昨夜撕下的那块衣角又展开了一次。
布上的“安”字己经有些模糊,炭灰被露水浸过,边角晕开了些。
但他知道阿宝会懂。
就像他知道那孩子现在一定还抱着那把小木剑——柳绵绵削的,磨得发亮,比什么金玉都结实。
他收起布条,从怀里摸出另一样东西: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歪斜写着“别院”二字,是昨夜劫信差时抢来的。他盯着看了片刻,抬脚往林子深处走。
马厩在别院西侧,偏僻,守卫松懈。
他趁晨雾未散,翻墙而入,伏在草堆后。
一个穿灰袍的仆役提着油纸包走出来,腰间挂着个竹筒,封口用火漆盖了印。
燕九霄等他走到拐角,猛地扑出,一手捂住嘴,一手拧住手腕。
那人挣扎两下,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谁派你送信?”他声音压得很低。
仆役摇头,嘴里呜呜作响。
燕九霄抽出匕首,在他袖口划了一道:“再不说,下一刀就不是衣服破了。”
那人终于慌了,连连点头。燕九霄松开手,仍抵着刀尖。
“是……是夫人让我送去县衙的……给秦县令……说是要签什么文书……”
“文书内容?”
“我……我没看过……但听见她说‘三日后问斩,人一死,孩子就是咱们的了’……还有……还有‘柳氏不认罪,就让她儿子亲眼看着娘被押上刑场’……”
燕九霄眼神一冷,一把扯开他腰间竹筒,倒出一封信。火漆完好,但角落露出半行字:“……待柳氏伏法,即行移交孩童抚养权,永断其念。”
他记下笔迹,将信角撕下一小块塞进袖中,原样封好竹筒,推了仆役一把:“滚吧。今日之事,若漏半个字,我让你全家睡坟地。”
那人连滚带爬跑了。
燕九霄退回林中,靠着树干喘了口气。
柳绵绵还活着,但只剩三天。三日后问斩,罪名是“窝藏逆犯”,可她明明只是个种地的农妇,哪来的逆犯?
他冷笑一声。这哪是审案,分明是拿命换人。
正想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个婢女提着食盒走来,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
“夫人说了,今儿午时要在后园凉亭见个人。”
“谁啊?”
“不知道,说是‘若想见妻儿最后一面,就独自前来’。听着吓人,像是要办丧事似的。”
两人笑着走远了。
燕九霄缓缓站起身。他们想让他现身?好啊。
他整了整衣领,把刀藏进袖中,大步朝后园走去。
午时刚到,阳光照在青石板上,映出一道细长影子。
凉亭里,贵妇端坐在紫檀椅上,手里捧着一杯茶,袅袅热气升起来,遮住了她半边脸。
她穿着银红褙子,头戴点翠簪,妆容精致,像哪家诰命夫人。
“你来了。”她开口,语气平静,“比我想象中快。”
燕九霄没进亭子,站在石桥中央,离她五步远。
“你儿子在偏屋,饿了一天,昨晚哭到嗓子哑。”贵妇吹了口茶,“只要你肯签字画押,放弃抚养权,我立刻放他吃饭,穿衣,点灯。还能保你妻子不死。”
燕九霄冷冷看着她:“你是阿宝生母的姐姐?”
贵妇一顿,抬眼看他:“你知道得不少。”
“我还知道,你们抓走一个五岁孩子,关在黑屋里,逼他认陌生人做亲娘。”他往前迈一步,“这种事,也能说得这么轻巧?”
“轻巧?”贵妇笑了,“我是为他好。他是江南柳家唯一的男嗣,将来要继承祖业、掌管田产、统领族人。难道你要他一辈子跟着那个女人,在泥地里刨菜根?”
“她教他认字,教他种菜,教他做人。”燕九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些,比你们的族谱值钱。”
贵妇脸色沉了下来:“你若不签,三日内,柳绵绵就要被押上刑场。你儿子会亲眼看见她戴枷游街,跪在法场,脑袋落地。你想让他记住娘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样子?”
燕九霄没答话。他目光越过凉亭,落在远处那扇紧闭的雕花门上。
帘幕被人拉开一角。
阿宝坐在屋角,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泪痕,手腕上那圈银镯闪着冷光。
他抬头望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喊“爹爹”,却没发出声。
燕九霄看着他,喉头动了一下。
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贵妇:“拿来。”
贵妇一愣:“什么?”
“契约。”
她立刻让仆妇递上一份文书,红指印己经按好,只等他签字。
燕九霄接过,却不看内容,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青白玉雕的柳枝缠玉纹,正是昨夜从仆妇身上搜出的柳家族印。
他捏在手里,掂了掂。
“你说这是传家之物?”他问。
贵妇点头:“柳家嫡系信物,凭此可掌族权、管铺子、调庄户。”
燕九霄笑了笑:“那我现在毁了它,算不算欺宗灭祖?”
话音未落,五指猛然收紧。
“咔!”
玉石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碎片从他指缝间落下,掉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停在贵妇鞋前。
他把残块扔在地上:“孩子和女人,我都要。谁敢动她们,我不止砸你一块玉。”
贵妇猛地站起,茶杯打翻,热茶泼了一裙。
“你疯了!”她咬牙,“你以为你能救她们?秦县令己签批文,刑部备案,三日后午时问斩!你不交人,她必死无疑!”
燕九霄转身就走。
“你走不了多远!”贵妇在身后吼,“我会让全城通缉你!让阿宝亲眼看着你被砍头!让他知道,他的爹是个逃犯!是个弃子!”
他脚步没停。
走出十步,忽听身后急促喊声:“等等!”
他回头。
贵妇站在亭边,脸色发白,手里攥着那张飘落的契约,声音抖了一下:“你……你真不怕他恨你?”
燕九霄看着她,忽然道:“你有没有试过,蹲下来,跟孩子说话?不是命令,不是威胁,就只是……问他想不想吃糖,喜不喜欢画画?”
贵妇僵住。
“你拿族谱当铁链,以为能锁住血脉。”
他慢慢说,“可血缘不是印章,盖一下就成了。它是日复一日的饭香,是半夜盖被子的手,是教孩子写第一个字时的耐心。你什么都没有,就想当祖母?”
说完,他转身离去。
林子外,风卷起几片落叶。他走得很稳,左手按着袖中刀柄,右手握紧那片残玉。
他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半个时辰后,一名家丁匆匆跑进正院:“夫人!那人在石阶上留了记号!”
贵妇冲出去一看,只见台阶边缘,泥土被划出两道交叉线,旁边刻着一把小木剑的形状。
她盯着那痕迹,指尖发颤。
“传话下去。”她低声说,“加派守卫,不准任何人进出。另外——”她顿了顿,“给县衙送信,把柳氏的案子提前。明日午时,我要看到她戴枷入堂。”
与此同时,燕九霄藏身林中,正低头看着手中那半块残玉。
他用指甲刮了刮内侧,发现一道极细的刻痕——是个“癸”字,下面还有一串数字:三七二。
他眉头微动。
这不是普通的族印。
这是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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