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的田埂上,晨霜还没化尽,王老汉己经扶着犁杖在地里转悠了。牛蹄踩过昨夜翻起的新土,发出噗嗤的闷响,犁尖划破地皮,翻出些褐黄色的颗粒 —— 那是蝗虫产的卵块,密密麻麻地嵌在土里,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王老汉,加把劲!” 马周扛着锄头跟在后面,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他时不时弯腰捡起卵块,往旁边的石灰盆里扔,“殿下说了,每捡一斤卵块,照样换米!”
王老汉 “嗯” 了一声,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攥紧犁柄往前拽。牛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白气,犁沟里的卵块被新土盖严实,很快就被冻得发硬。“这法子好,把虫崽子冻死在土里,明年就清静了。”
李承乾的轮椅停在田埂上,看着农户们来来往往。赵德正指挥几个后生搭建木架,架上挂着的油灯还亮着,灯芯周围落了层死蝗蝻,像撒了把黑芝麻。“殿下,昨夜又收了两麻袋,够换三石米了。”
“让马周记好账,别少了农户的。” 李承乾望着远处的村庄,烟囱里冒出的烟在晨雾里散得很慢,“华州刺史说,存粮不多了,得让各州府赶紧调些过来。”
正说着,村口传来争吵声。李泰派来的那个官员叉着腰站在粮车旁,指着麻袋上的破洞嚷嚷:“这米里掺了沙子!太子殿下就是这么糊弄百姓的?”
马周跑过去一看,麻袋角确实破了个洞,漏出的米里混着些细沙。“路上颠簸磨破的,俺们这就筛!” 他招呼两个农妇搬来筛子,米糠混着沙子落在地上,引得鸡群扑腾着来啄。
官员却不依不饶:“我看是故意掺的!用这种米换蝗虫,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计!”
“你胡说!” 瘸腿汉子扛着锄头过来,把麻袋往地上一摔,米撒了一地,“这米是俺们自己筛过的,比家里吃的还干净!” 他抓起把米递到官员面前,“你尝尝!有沙子吗?”
官员被呛得后退两步,正好撞在赶来的李承乾轮椅上。“太子殿下,您可得给下官做主!” 他拍着身上的灰,“这些刁民竟敢顶撞上官!”
李承乾没理他,只是弯腰捡起粒米,放在指尖捻了捻:“确实有沙子,是麻袋磨破了混进去的。” 他对马周道,“让人把米重新筛一遍,破麻袋都换成新的。”
等官员悻悻地走了,瘸腿汉子才啐了口:“这狗官就是来找茬的!要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俺早揍他了!”
李承乾笑了笑,转动轮椅往田埂走:“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把活干好,比什么都强。”
日头升到晌午,深耕的田地己经连成一片。李世民带着户部的人来了,玄色常服上沾着草屑。他蹲在地里,抓起把新土,指缝里漏下的土块里还能看见碎卵壳。“这法子管用吗?”
“管不管用,明年就知道了。” 李承乾指着翻起的土层,“冻一冬,虫卵准活不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父皇,格物院的人说,蝗虫粉能当肥料,撒在地里能壮苗。”
“哦?还有这用处?” 李世民眼睛一亮,“让他们多制些,明年开春试试。”
户部侍郎在旁边记着账,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里,忽然道:“陛下,按这速度,国库的存粮怕是撑不过月底。”
“让各州府把今年的秋粮先调一半过来。” 李世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宁可官仓空些,也不能让百姓饿肚子。”
傍晚收工时,李承乾的轮椅陷在刚翻过的地里。王老汉和几个农户赶来帮忙,粗糙的手抓住轮椅扶手,合力往上抬。泥土顺着他们的指缝往下掉,落在李承乾的衣襟上,带着股腥甜的气息。
“殿下,歇歇吧,俺们给您熬了蝗粉粥。” 王老汉抹了把汗,黝黑的脸上沾着泥,“这次没放沙子,纯纯的小米。”
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层米油。李承乾喝了两口,见马周正蹲在火堆旁烤蝗虫,翅壳烤得金黄,滋滋地冒油。“殿下,尝尝?比昨天的焦。”
李承乾刚要伸手,就见赵德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封信:“殿下,长安来的急报,说魏王殿下在朝堂上弹劾您,说您用国库的粮换蝗虫,是劳民伤财。”
马周手里的蝗虫 “啪嗒” 掉在地上:“这狗东西!自己不来帮忙,还在背后捅刀子!”
李承乾把粥碗放在田埂上,指尖在碗沿划了圈:“他愿意说,就让他说去。” 他望着翻起的黑土,在夕阳下泛着油光,“等明年地里长出好麦子,比什么辩解都管用。”
夜风卷起麦秸,在田埂上打着旋。远处的油灯又亮了起来,像星星落在地上。李承乾摸了摸袖中的竹荪粉末,忽然觉得,这田埂上的土,比太极殿的金砖更实在。只要把根扎在这里,再大的风,也吹不倒。
月亮爬上树梢时,深耕的田地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舂米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支悠长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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