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专车驶离横须贺军港森严的大门，藤田紧绷的神经才像被剪断的弓弦，“啪”地一声松弛下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瘫在副驾座位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还在嗓子眼蹦迪。刚才在废弃码头那一幕——殿下那声惊雷般的“撕啦”，石阶下弹出的铁盒，海军宪兵狐疑的目光…每一个画面都足以让他当场心梗。
他透过后视镜，胆战心惊地看向后座。林默殿下己经脱掉了那件沾着鸟屎的破猎装，换回了亲王常服，正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点病恹恹的慵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海般的沉静。
那只神骏的金雕“祖宗”被关进了一个蒙着黑布的特制大鸟笼，放在他脚边，偶尔发出一两声不满的咕噜。
“殿…殿下…”藤田的声音干涩发紧，“那…那盒子…”
林默眼皮都没抬，只是随意地拍了拍自己常服内袋的位置，发出轻微的“噗噗”声，示意铁盒安在。藤田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烫手山芋带回居所而悬着。
车子驶入亲王居所庭院，阿部信早己在回廊下等候。他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悸的阴影，但行动己无大碍。看到殿下安然下车，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上前行礼。
“殿下，您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阿部信的声音带着关切。
“顺利？”林默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浮夸的疲惫表情，“顺利个鬼！看了一堆铁疙瘩，吹了一肚子冷风！本王这心口啊…又有点闷得慌！”
他捂着胸口，演技比在表千家时更加炉火纯青，“藤田！快！扶本王进去歇着！阿部！把这扁毛祖宗拎到后院去！找个最结实的架子拴好！再给它切二斤牛肉！堵住它的嘴！吵得本王头疼！”
“嗨！”藤田和阿部信连忙应声，一个小心翼翼搀扶实则架着“虚弱”的殿下往书房走，一个苦着脸去对付那只在笼子里扑腾、眼神锐利得能杀人的金雕祖宗。
书房门关上。藤田立刻如同最警惕的猎犬，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无人，才飞快地反锁上门。林默脸上的“虚弱”瞬间消失，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动作利落地从内袋掏出那只冰冷的铁盒。
铁盒不大，入手沉重，包裹着厚实的防水油布，封口处用一种极其复杂的金属扣锁死，没有钥匙孔，只在扣锁中心有一个微小的、形似鹰爪抓痕的凹陷。
藤田紧张地凑过来：“殿下，这锁…”
林默没说话，只是从书案抽屉里，拿出那个之前在横须贺用来装牛肉条的、同样沾着可疑油渍的旧皮囊。
他在皮囊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枚…形状奇特、非金非石的黑色小物件。那物件前端尖锐弯曲，赫然像极了金雕“祖宗”爪尖的形状！
林默捏着那枚“鹰爪钥匙”，对准铁盒扣锁中心的凹陷，稳稳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复杂的金属扣锁如同绽放的花瓣般层层弹开！油布包裹被轻易撕开，露出里面一只巴掌大小、毫无缝隙的金属盒子。
藤田和阿部信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林默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盒子边缘摸索片刻，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轻轻一按。
盒盖无声滑开。
没有预想中的金光闪闪的坐标载体，也没有写着绝密情报的微缩胶卷。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十几根…手指长短、粗细均匀、黑不溜秋、散发着浓郁辛辣异香的…条状物？！
藤田和阿部信傻眼了。这是什么玩意儿？新型炸药？毒药？
林默的嘴角却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其古怪。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一根“黑条”，凑到鼻尖闻了闻。
“噗…咳咳！”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泥土、草木灰和某种强烈动物腺体气息的辛辣味道首冲天灵盖，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殿下！小心有毒！”藤田和阿部信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扑上来抢。
林默却摆摆手，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脸上却露出一种哭笑不得、近乎崩溃的表情。他捏着那根“黑条”，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最终，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荒谬、愤怒和一丝憋不住笑的语气，咬牙切齿地低吼：
“郑耀先！我大爷的耗子祖宗！”
“？？？”藤田和阿部信彻底懵了。
林默把那根“黑条”丢回盒子里，指着盒子，手指都在抖：“这他娘的是耗子屎！是喜马拉雅山脉那边一种岩鼠的屎！晒干了入药！专治他娘的跌打损伤、风湿骨痛！药铺里都叫它‘金不换’！值钱得很！”
“耗…耗子屎？！”藤田和阿部信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看着盒子里那码放整齐、黑得发亮的“金不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们拼了命，殿下甚至不惜装疯卖傻、亲自沾染硝烟、在军港玩命踩机关…就为了拿回一盒…耗子屎？！
“这…这…”藤田舌头打结，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冲击，“‘风筝’…郑老板…他…他耍我们？！”
“耍？”林默气得在书房里团团转，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他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报复本王在浅草寺让他的人去买樱饼！报复本王在歌舞伎座让他的人去送果子！报复本王让他的人去横须贺啃海风！他娘的！这个小心眼的混蛋！”
他越说越气，抓起书案上一个空茶杯就想砸，看了看又舍不得，大概是古董，重重地顿在桌上，震得笔架乱晃。
“那…那坐标载体…”阿部信弱弱地问。
“载体？”林默气极反笑，指着那盒耗子屎，“这就是载体！‘金不换’！郑耀先这王八蛋，把坐标信息用密写药水，写在了这些耗子屎上！或者干脆把微缩胶卷塞进了某颗屎里！让本王…让本王一颗一颗地捏碎了找！”他想到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藤田和阿部信的脸瞬间绿了。捏碎…耗子屎…找情报？这比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可怕！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和金雕祖宗在笼子里不耐烦的扑腾声。荒谬、愤怒、还有一丝被耍了的滑稽感，在空气中弥漫。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侍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殿下…千宗易居士…派人送来一份…茶点。”
又来了！
林默猛地转头，眼中怒火未消，但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警惕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骂娘的冲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厌烦：“放门口！本王没胃口！什么茶点！天天送！当本王是点心铺子的试吃伙计吗？”
“可是…殿下…”侍从的声音有些迟疑，“送东西的人说…居士知道殿下在横须贺吹了风，特意寻来一味古方‘金不换’，配以陈年普洱熬煮，最能驱寒暖身…强筋健骨…”
“金不换”三个字，如同三根冰针，狠狠扎进书房内三人的耳中！
藤田和阿部信瞬间汗毛倒竖！千宗易！他怎么会知道？！难道废弃码头那一幕…他看到了？！
林默的脸色在灯光下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透过门板看到外面那个送“茶点”的人。几秒钟后，他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冷笑：
“呵！‘金不换’？好名字！听着就贵！可惜啊…本王最讨厌吃药！尤其是…耗子屎做的药！”他故意把“耗子屎”三个字咬得极重，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告诉居士，他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东西…喂狗吧！”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
门外的侍从显然被“耗子屎”三个字震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道：“…嗨！卑…卑职明白！”
脚步声远去。
书房内再次死寂。林默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山茶枝丫，眼神幽深如寒潭。千宗易的“茶点”…是试探？是警告？还是…赤裸裸的宣战？他不仅知道了“金不换”，更知道了他们在横须贺的行动！那只茶碗底的海图，如同跗骨之蛆，从未远离！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只敞开的、散发着辛辣异香的铁盒，又看了看脚边笼子里眼神桀骜的金雕祖宗。一丝极其古怪、混合着疯狂和破罐破摔的笑意，慢慢爬上他的嘴角。
“藤田，”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去…给本王找把最结实的老虎钳来。”
藤田一愣：“老…老虎钳？殿下您要…”
“干什么？”林默拿起一根黑亮的“金不换”，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如同盯着一堆碍眼的石头，“驯鹰！本王今天要教教这扁毛畜生…怎么给本王嗑瓜子！”他恶狠狠地盯着笼子里的金雕祖宗，“一颗一颗地嗑！嗑不干净，今晚没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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