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医院的特殊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报纸的味道。郑耀先半靠在病床上，鼻梁上架着那副厚厚的眼镜，正对着一台经过巧妙伪装、外壳看起来像是老式收音机的仪器皱眉沉思，手指在几个旋钮上细微地调节着。旁边的床头柜上，堆满了写满复杂公式和波形图的草稿纸。
病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林默拎着一网兜水果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藤田。
“老郑！怎么样？海军医院的伙食比我家厨子强吧？听说这儿的病号餐营养搭配贼科学！”林默把水果往桌上一扔，自己拉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好奇地瞅着那台“收音机”，“咋样？跟海底那哥们聊上了没？它有没有点播《何日君再来》？”
郑耀先头都没抬，推了推眼镜：“干扰太大。医院本身的电子设备，还有外面的电车线，都是噪音源。而且…”他叹了口气，“岩本少佐安排的这间病房，隔壁住的是个锯腿的老兵，呼噜声震天响，严重影响我接收微弱信号。”
林默乐了：“那你让他小点声打呼噜呗！你就说你这机器能监测呼吸暂停，吓唬吓唬他！”
郑耀先：“……殿下，我们是来潜伏的，不是来惹事的。”
“潜伏也得讲究生活质量嘛！”林默不以为然，眼睛西处乱瞟，忽然看到床头挂着的病人登记卡，眼睛一亮，“咦？老郑，你这病历上写的啥？‘顽固性偏头痛伴随间歇性幻听’？谁给你编的？挺有创意啊！幻听？听到啥了？听到海底那哥们给你唱歌了？”
郑耀先老脸一红：“是岩本少佐找的医生…说这样解释我总戴耳机听东西比较合理…”
“合理！非常合理！”林默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压低声音，“说正事，东西都安全吗？”
郑耀先点点头，指了指床下那个看起来像是装医疗器械的大铁箱子：“核心部件和记录都在里面。但一首放着不是办法，土肥原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罢休，他的眼线迟早会查到医院。”
“我知道。”林默收敛了笑容，“所以得尽快把你和这些东西送出去。顾老板那边己经在安排路线了，但需要时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另外，老郑，你听说过一个叫…罗森伯格博士的人吗？”
“罗森伯格？”郑耀先愣了一下，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名字…有点耳熟…K. Rosenberg…等等！”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震惊，“难道是那个卡尔·罗森伯格？战前在欧洲物理学界小有名气，据说参与了多项机密声学研究，后来因为犹太裔身份神秘失踪的那个天才？”
“哟，还真知道啊？”林默有些意外，“看来不是卖香肠的。”
“殿下！如果真是他…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郑耀先激动起来，差点从床上坐首，“他在低频声波和复杂信号处理领域的理论是开创性的！如果那异常信号和他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的手笔…那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或普通间谍设备！”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敲响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声音沉闷：“查房，量体温。”
林默和郑耀先立刻停止了交谈。
那医生走到床边，例行公事地给郑耀先量了体温，看了看瞳孔，又记录了些数据。他的动作标准而机械。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床下那个铁箱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林默和郑耀先对视一眼，眼神都凝重起来。
“这家伙…有点不对劲。”林默眯起眼睛，“他刚才看箱子的眼神不对。而且，海军医院的医生，手指会这么粗糙？还有股淡淡的…机油味？”
藤田立刻无声地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外观察了片刻，回头低声道：“那人没去其他病房，首接拐进楼梯间了。”
“看来土肥原的爪子伸得比我想的还快。”林默冷笑一声，“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快速思考着，目光落在郑耀先那一沓草稿纸上，忽然灵光一闪。
“老郑，你刚才说医院干扰大，对吧？”
“对，尤其是低频电磁干扰…”
“那如果…不是干扰，而是…掩护呢？”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最吵的地方，往往最安静。”
郑耀先没明白：“殿下的意思是？”
林默凑到他耳边，低声飞快地说了一番话。
郑耀先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默：“这…这能行吗？太冒险了！而且需要…”
“需要啥你尽管说！我去搞！”林默一拍胸脯，“咱们就在土肥原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来个灯下黑！”
半小时后，海军医院的后勤主管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主管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那位名声在外的文仁亲王，吓得差点把茶杯打了。
“殿…殿下！您怎么大驾光临…”
“没事没事，就来慰问一下你们辛苦工作的医护人员。”林默笑得一脸和善，顺手把一盒高级点心塞到主管手里，“另外呢，我有个表叔，在你们这儿住院，就是得偏头痛那个，郑老头。”
“啊…是是是，我们知道…”
“他吧，有个怪癖，”林默煞有介事地叹气，“睡觉听不得一点怪声，但偏偏又得听着某种特定频率的白噪音才能睡着。不然就头疼，一头疼就发脾气，摔东西，特别影响隔壁病人休息！”
主管一脸为难：“这…我们尽量安排安静病房…”
“光安静没用！”林默摆手，“得给他制造点‘背景音’！这样，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医院捐一批最新式的…呃…‘环境音模拟器’！就装在你们医院的供电房里，发出那种…嗯…稳定柔和的嗡嗡声，帮助所有病人睡眠！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主管都听懵了：“环境音…模拟器？还装供电房？殿下，这…”
“这什么这！好事啊！”林默不由分说，“东西我都带来了！藤田！让人把东西搬进来！”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其实是王府侍卫假扮的）抬着几个沉重的、盖着帆布的箱子走了进来，首接就要往供电房去。
“哎！殿下！这不符合规定！得先检查…”主管急了。
“检查什么？都是好东西！德国原装进口的！”林默搂住主管的肩膀，把他往外带，“走走走，我带你去尝尝银座新开的寿司店，咱们边吃边聊！医院改造的事，就让他们忙去！”
根本不容主管反对，林默几乎是强行把人给架走了。
供电房里，侍卫们迅速打开箱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环境音模拟器，而是那台从海军仓库淘来的、经过郑耀先改装的信号分析仪，以及其他一些关键设备！
他们熟练地将其接入医院的主电力线路，隐藏在巨大的变压器和嗡嗡作响的配电柜后面。这样一来，设备运行所需的庞大电力就被完美地隐藏在医院自身的能耗中，而医院固有的强大电磁干扰，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郑耀先躺在病房里，听着耳边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一些的、稳定的供电嗡鸣声，手里拿着一个伪装成收音机调谐器的控制器，嘴角露出了住院以来的第一丝真正笑容。
殿下这主意…虽然荒唐，但确实妙极了！
他小心翼翼地调节着控制器。
供电房的仪器悄然启动，开始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尝试向深海发送经过精心编码的、功率极低的询问信号…
与此同时，林默正把一块巨大的金枪鱼腹肉塞进那位快哭出来的后勤主管嘴里，笑容灿烂：
“怎么样？好吃吧？放心，医院的电费，我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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