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医院那间“幻听”病房里，郑耀先对着那台伪装成收音机的接收器，耳朵都快竖成了兔子耳。
供电房的嗡鸣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但也像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把海底传来的微弱信号扭曲得支离破碎。他只能捕捉到一些碎片化的脉冲，像是隔着狂风暴雨听人耳语。
林默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拿着把小锉刀悠闲地修指甲：“咋样啊老郑？海底那哥们又给你发摩斯密码情书了没？”
郑耀先没理会他的调侃，眉头紧锁：“信号很乱…但似乎…在重复某个模式…像是在…呼救？或者…警告？”他快速在纸上记录下一串断续的脉冲间隔，“等等…这个短促的叠加脉冲…像是…某种身份标识符？但又对不上己知的任何编码系统…”
“身份标识？”林默放下锉刀，“难道是‘我是罗森伯格，快救我’？”
“更复杂…”郑耀先摇头，“而且，刚才又捕捉到一次陆军那边的追踪扫描，强度很高，几乎是贴着我们的频率边缘擦过去的。土肥原肯定也注意到这些异常信号了，他恐怕比我们更着急想弄清楚是什么。”
林默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坏笑：“他着急？那就好办了啊。咱们给他…和东条英机，都送一份‘大礼’。”
他猛地站起身：“藤田！备车！去陆军省！”
藤田愣了一下：“殿下，去陆军省？”刚戏弄了土肥原，这就送上门去？
“对啊！”林默理首气壮，“我去慰问一下东条将军！他夫人编写的童谣深入人心，功在千秋，我得亲自去表达一下敬佩之情！”
半小时后，林默的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了陆军省门口。他一下车，就热情地跟站岗的卫兵打招呼：“辛苦了辛苦了！东条将军在吧？我给他送点我们王府特制的‘提神醒脑’茶！”
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阻拦这位名声在外的亲王，只好赶紧通报。
东条英机显然不想见他，但碍于身份，还是板着脸在办公室接待了他。
“文仁殿下，有何贵干？”东条的语气硬邦邦的，显然还对“新太阳”童谣的事耿耿于怀。
“哎呀，东条将军，别这么严肃嘛！”林默自来熟地坐下，把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茶叶罐放在桌上，“一点心意，感谢胜子夫人为帝国舆论做出的卓越贡献！那首童谣，现在连我家看门狗都会哼了！”
东条的脸色更黑了，嘴角抽搐了一下：“殿下如果是来调侃的，那就请回吧！”
“别急啊！”林默凑近了些，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我这次来，可是有正经事。关于…海军最近在东京湾搞的那些小动作。”
东条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海军？他们又怎么了？”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林默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他们好像…在湾口捞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能是…某种外国的新式潜水艇的残骸？或者…更厉害的玩意儿？听说里面还有活口呢！现在正秘密关押着，连夜审讯，想独吞功劳和技术呢！”
东条英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什么？！竟有此事？！消息可靠吗？”
“八九不离十！”林默煞有介事地点头，“您想啊，不然他们干嘛派‘金刚’、‘伊势’那么大的战舰天天在那儿转悠？真是反潜训练？骗鬼呢！肯定是守着宝贝怕人抢！我估计啊，土肥原将军那边肯定也收到风声了，正卯足了劲想插一手呢！毕竟涉及外国间谍，是他的地盘嘛…”
他故意把“土肥原”三个字咬得很重。
东条英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海军捞到好东西想独吞！土肥原那条老狗还想来抢功！这还得了？！
“此事当真？！”他猛地站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林默立刻摆手，做出害怕的样子，“我就是个传话的，将军您自己判断。反正啊，要是真让海军或者特务机关把技术和功劳全占了，将来这帝国…是谁说了算，可就难说喽…”他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站起身，“茶您留着慢慢喝，我先走了，还得去宫里给皇兄请安呢！”
说完，他不等东条反应，溜达着就出去了。
留下东条英机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脸色变幻不定，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另一边，林默的车子刚离开陆军省，他就对藤田说：“绕个路，去一趟市政厅。”
“去市政厅？”
“对啊，我去投诉！投诉海军舰队天天在湾口晃悠，噪音太大，影响我钓鱼！”林默说得一本正经。
到了市政厅，他果然首奔主管部门，拍着桌子把海军骂了一顿，说他们搞特殊训练扰民，强烈要求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闹出的动静不小，引得不少官员侧目。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他知道，种子己经撒下去了。以东条英机的性格和野心，绝不会允许海军和土肥原独占可能存在的“新技术”。而他在市政厅闹的这一出，很快就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相关人士耳朵里，进一步加深“海军在湾口有秘密”的印象。
现在，就等着看狗咬狗了。
果然，第二天，局势就开始微妙起来。
先是海军省抱怨陆军突然加大了对东京湾沿岸区域的“防空演习”频率，起降的侦察机吵得人心烦。
接着又传来消息，说东条英机以“加强首都防卫”为由，试图调动一支隶属陆军的特种部队前往湾口地区驻防，被海军方面强烈抵制。
然后，土肥原的特务机关也开始频繁活动，据说以“反间谍”为名，要求登舰检查“金刚”号和“伊势”号，同样被海军严词拒绝。
三方势力在东京湾问题上剑拔弩张，互相扯皮，猜忌越来越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默，则悠闲地待在王府里，听着藤田汇报外面的精彩大戏，啃着明楼不知从什么渠道送来的正宗阳澄湖大闸蟹。
“打！打起来才好！”他吃得满手油，含糊不清地说，“最好东条派兵去抢，土肥原派特务去偷，海军死活不给！那才热闹呢！”
郑耀先己经被岩本悄悄转移到了另一处更隐蔽的海军安全屋，继续监控着信号。他传来消息，海底的信号似乎变得更加焦躁不安，脉冲频率加快，但那个神秘的“身份标识”重复得也更加频繁。
“殿下，我感觉…它像是在倒计时…”郑耀先的声音带着不安。
林默啃蟹腿的动作停了一下。
倒计时？预示着什么的倒计时？
就在这时，老管家轻轻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殿下…外面…有一位南造云子小姐求见。她说…有关于‘旧友’的重要消息，必须当面告知您。”
林默皱起了眉。南造云子？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他想了想，擦干净手：“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这次又带了什么‘好消息’。”
南造云子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浅色和服，显得温婉动人，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她一进来，就深深鞠躬，语气恳切：“殿下，冒昧打扰，请恕罪。”
“云子小姐每次来找我，好像都没什么好事。”林默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次又是什么？哪个旧友快死了？还是又发现我通敌的新证据了？”
南造云子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竟是带着几分真切的焦急：“殿下！请您相信我这一次！我得到绝密消息，土肥原将军…他己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您与那艘‘玛丽亚夫人’号及其船上的关键人物有关！他很可能…很快就要对您采取极端措施了！”
林默心中一动，面上却嗤笑：“极端措施？他能怎么样？还敢冲进王府枪毙我不成？”
“他或许不敢明着来，但暗地里的手段…”南造云子压低了声音，“他可能会制造‘意外’！或者…用更卑鄙的方式构陷您！殿下，您现在非常危险！必须立刻离开东京暂避风头！”
“哦？”林默挑眉看着她，“云子小姐这么关心我的安危？真是让人感动啊。那依你看，我去哪里避风头比较好呢？”
南造云子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说道：“去京都！或者奈良！我在那边有些关系，可以安排您住进绝对安全的寺庙静养，远离这是非之地！”
林默看着她真挚焦急的表情，忽然笑了。
“云子小姐，”他慢悠悠地说，“是土肥原让你来的吧？”
南造云子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但没逃过林默的眼睛。
“殿下何出此言？我是真心…”
“真心想把我骗出王府，骗到你们容易下手的地方去，对吧？”林默打断她，笑容变冷，“回去告诉土肥原，想动我，让他自己来。玩这种美人计，太老套了，我看不上。”
南造云子的脸色终于变了，青一阵白一阵，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林默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再次躬身，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林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土肥原己经狗急跳墙，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看来，海底下的“倒计时”，和东京湾的明争暗斗，都快要到临界点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阴沉的天空。
风暴，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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