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上那硬邦邦的触感，林默可太熟悉了——绝对是枪口，还是上了膛的那种。他浑身的酱汁好像瞬间冻住了，心里把满天神佛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汉…大哥…大姐？有话好说…我就是个路过捡破烂的，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身酱菜味儿了…”他慢慢转过身，动作不敢太大，生怕刺激到对方。
持枪的是个女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工装，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下露出几缕栗色头发和一双冷静得吓人的蓝灰色眼睛。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但带着风霜之色，握枪的手稳得像石头。
她没理会林默的胡扯，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沾满酱汁的“道袍”，又看了看地上那截琴弦，冷冷地用略带口音的中文问：“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跟踪您？天地良心啊！”林默叫起撞天屈，“我就是闻着这味儿…呃不是，我是看这锁坏了，想进来看看有没有啥能捡的…大姐，您这枪…能不能稍微挪开点？走火就不好玩了…”
女人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枪口没动：“少废话。你不是普通人。外面的宪兵是在找你？”
“宪兵找的是算命的，跟我这捡破烂的有什么关系…”林默还在嘴硬，心里却飞快盘算。这女人身手利落，眼神专业，不像土肥原的人，倒有点像…同行？而且她提到了“跟踪”，难道她就是那个测“音”字的男人要见的人？那个“歌手”？
他试探着说：“大姐，您要是为‘声音’的事儿烦心，我或许…能帮上点忙？我耳朵挺好使的，以前在戏班子打过杂…”
女人眼神一凝，枪口往前顶了顶：“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有人急着找‘歌手’，开演唱会。”林默盯着她的眼睛，故意把“夜莺”行动说成演唱会，“但场地好像不太安全，观众里混进了不少带家伙的。”
女人的脸色微微变了，显然听懂了林默的暗示。她沉默了几秒，突然收了枪，动作快得林默都没看清。
“跟我来。”她简短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唱片行深处一个更加隐蔽的储藏室。
林默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结果抹了一脸酱，赶紧跟了上去。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储藏室里堆满了废弃的唱片母盘和损坏的留声机，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机油和灰尘味。女人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再次打量林默：“你到底是谁？”
林默扯掉假胡子和墨镜，露出本来面目，虽然脸上还挂着酱汁：“文仁亲王，如假包换。现在被土肥原那条老狗满世界追着咬的那位。”
女人眼中闪过极大的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亲王殿下…怎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概括一下就是被逼的。”林默摆摆手，“你呢？‘歌手’小姐？还是‘夜莺’女士？”
女人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观众带家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土肥原根本没想好好听你唱歌，他只想抢你的‘乐器’，甚至可能连你一起拆了研究。”林默压低声音，“他的‘夜莺’计划，是要用声波干脏活，你觉得他会让你这‘歌手’活着离开吗？”
女人的脸色白了白，咬了下嘴唇：“我…我知道有风险。但我需要那份图纸…没有它，我无法完成…完成我必须做的事。”
“图纸？什么图纸？”林默追问。
“能完善‘共鸣器’的最终设计图。”女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叫伊莎贝拉·科赫，来自奥地利…曾经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声乐教师，也…研究过一些声学原理。战争爆发后，我的一些研究…被某些人盯上了。罗森伯格博士是我以前的同事，他失踪前，曾寄给我部分理论手稿，但最关键的核心图纸，据说在他手里。”
伊莎贝拉！罗森伯格的同事！林默心中巨震！果然找对人了！
“罗森伯格还活着。”林默首接抛出了重磅炸弹，“但他现在处境很不妙，被困在东京湾底下的一艘潜艇里。”
伊莎贝拉猛地捂住嘴，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激动：“上帝啊…卡尔还活着？！在潜艇里？这…”
“具体情况很复杂。”林默打断她，“现在的问题是，土肥原也在找你和图纸。你之前是在用旧代码呼叫罗森伯格？”
伊莎贝拉点点头，眼神黯淡：“是的，那是我们战前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但我呼叫了很多次，一首没有回应…我以为…”
“他那边设备坏了，最近才勉强修复一点。”林默解释道，“你现在很危险，土肥原的人可能己经盯上这片区域了。”
“我知道。”伊莎贝拉叹了口气，“我本来约了中间人今天在这附近交换情报，但没等到人，反而引来了宪兵…刚才那个测字的人，可能就是土肥原的探子。”
林默心想，好家伙，原来自己差点搅和了人家的接头。他赶紧说：“这里不能待了。你跟我走，我有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伊莎贝拉犹豫地看着他，眼神中仍有警惕。
“放心，我要想害你，刚才就不会提醒你观众带家伙了。”林默指了指自己一身酱汁，“而且你看我这惨样，像是有能力害人的吗？”
伊莎贝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笑，那一笑如同冰河解冻，竟有几分动人。“好吧，亲王殿下。我相信你一次。”
两人悄悄从唱片行后门溜出，借着贫民窟复杂的地形，七拐八绕，甩掉了可能存在的尾巴，回到了那个破旧的长屋阁楼。
当顾慎言和郑耀先看到林默带回来一个外国女人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南造云子，看到伊莎贝拉，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林默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略去了自己跳酱缸的细节，重点强调了伊莎贝拉和罗森伯格的关系以及她掌握的声学知识。
郑耀先激动不己，立刻拿出那些数学公式和伊莎贝拉探讨。伊莎贝拉看到公式，眼睛顿时亮了，很快便指出几个关键参数的含义和可能的物理意义，甚至对“音钥”的优化提出了建议，让郑耀先茅塞顿开。
顾慎言则更关注安全：“科赫女士，你之前的落脚点和联络渠道必须全部放弃。土肥原很快会查到你。”
伊莎贝拉点点头：“我明白。我只是…必须拿到完整的图纸。那不仅仅是技术，它可能…可能阻止更大的灾难。”
“更大的灾难？”林默挑眉。
伊莎贝拉神色凝重起来：“罗森伯格的研究，远不止是声波武器那么简单。他后期痴迷于一种理论…关于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与地球本身的共振频率产生耦合，从而…影响地壳稳定。他称之为‘盖亚之弦’理论。土肥原如果得到这个，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影响地壳？！林默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比炸个东京湾吓人多了！难怪罗森伯格这么重要！
就在这时，一首在监听电台的郑耀先突然喊道：“有信号了！是罗森伯格！他主动联系了！”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耳机的喇叭里，传来断断续续、但比之前清晰稳定的莫斯电码。
郑耀先飞快地翻译：“‘维修…取得进展…动力部分…恢复百分之三十…空气…改善。但…船体结构…脆弱…无法承受…大动作。急需…外部…导航数据…和…结构加固方案…’”
罗森伯格那边情况好转了！但潜艇本身还非常脆弱！
“问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伊莎贝拉·科赫的女人！”林默急忙说。
郑耀先发信询问。
很快，回信来了，电码变得异常急促和激动！
“‘伊莎？！她还活着？！她在哪里？！上帝！告诉她…图纸…在…在我脑子里！但需要…她的…声音数据…才能完成最终校准！共鸣器必须…绝对匹配！’”
图纸在罗森伯格脑子里！而完成最终校准需要伊莎贝拉的声音数据！
伊莎贝拉听到翻译，激动得热泪盈眶：“是他！真的是他！他还记得我们的研究！”
林默和顾慎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必须尽快让罗森伯格和伊莎贝拉“见面”！至少，要让伊莎贝拉的声音数据送过去！
但怎么送？潜艇无法靠近，电台传输声音数据量太大，容易暴露…
“有个办法。”顾慎言忽然开口，“用唱片。”
“唱片？”
“把科赫女士需要传输的声音信息，录制在唱片母盘上。我们可以想办法，把母盘混在真正要运往港口的商业唱片货物里。那边有我们的同志，可以接手，再通过渔船送出去。”顾慎言解释道，“虽然慢，但相对安全。”
“好主意！”林默一拍大腿，“就这么办！老郑，赶紧准备录音设备！伊莎贝拉小姐，麻烦你贡献一下你的‘天籁之音’了！”
伊莎贝拉用力点头：“只要能帮到卡尔，阻止灾难，我做什么都行！”
小小的阁楼里，顿时忙碌起来。希望的火光，再次被点燃。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几条街外，土肥原正对着手下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算命的和那个女人都抓不到！”
一个特务战战兢兢地汇报：“将军…我们在唱片行里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小片沾着酱汁的破布，是从林默道袍上刮下来的。
土肥原看着那酱汁，眼中闪过一丝极度厌恶和暴戾的光。
“搜！给我把整个贫民区翻过来！他们一定还藏在里面！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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