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棋铺的木门推开时，檐角的铜铃晃出细碎的响。
李玄站在棋盘前，指尖抚过冰凉的棋面。这棋盘比记忆里旧了些，边缘的木纹被得发亮，中央“楚河汉界”的刻痕里，嵌着些黑色的猫毛，和墨尾尾巴上的绒毛一般无二。掌柜的是个瞎眼老头，拄着拐杖坐在柜台后，听见脚步声便笑了：“是戴猫玉佩的公子吧？顾先生留了东西给你，在第三十七颗黑子底下。”
第三十七颗黑子嵌在棋盘角落，像是特意留下的空位。李玄用指甲抠出棋子，底下露出个凹槽，放着半块鱼骨牌，牌面刻着“棋心”二字，正是铁盒里木牌提到的第二局。鱼骨牌的背面画着幅小图：一只断尾猫蹲在棋盘旁，爪子按着颗白子，白子上的反光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李密当年的官袍。
“是第一世的墨尾。”李玄的指尖触到牌面，墨尾在玉佩里轻轻动了动，玉面泛起层薄汗似的湿意。瞎眼老头突然咳嗽两声，拐杖往棋盘上敲了敲：“顾先生说，这局棋要两个人下才有意思。公子若不嫌弃，老身陪你走两子？”
李玄执黑，老头执白。第一子落在“天元”位时，棋盘突然泛起微光，棋面浮现出第一世的画面：李密的书房里，书童阿墨正用爪子把黑子往棋盘上推，李密笑着把鱼干塞进它嘴里，“等这局棋下完，带你去洛阳城看花灯。”画面里的棋盘，竟和眼前的一模一样，第三十七颗黑子的位置，也空着。
“顾先生说，这棋盘藏着七世的棋谱。”老头的白子落在“星”位，画面突然切换到第二世：郭子仪的刀铺里，断尾猫正用爪子扒着棋盘，刀匠的儿子把受伤的它抱进怀里，“等你伤好了，教你下顾先生的棋。”
墨尾的呼噜声在玉佩里越来越急，玉面烫得像揣了团火。李玄的黑子落在“小目”位，棋面浮现出苏绾的戏班——她正对着棋盘描眉，断尾猫蹲在旁边，用爪子蘸着胭脂，在棋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猫形。苏绾笑着把金簪插进它的布套：“墨尾画得真好，比戏文里的还像。”
老头的白子突然停在半空，拐杖往棋盘边缘敲了敲：“公子看这颗白子，像不像当年李密给书童的那半块鱼干？”李玄低头，白子的反光里，映出的不是李密，是个穿灰袍的身影，正往棋盘里塞什么东西，动作像极了老和尚。
就在这时，棋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所有棋子同时弹起，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困”字，字的边缘缠着铜铃，铃响时，棋面浮现出渡厄司的符号——是那个神秘人在操控棋局！李玄想抓住飞起的鱼骨牌，却被“困”字的光墙挡住，眼睁睁看着牌面的断尾猫影像被铜铃缠住，发出凄厉的嘶鸣。
“这局棋，要猫魂才能破。”瞎眼老头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红光，“公子舍得让它再疼一次吗？”
墨尾突然从玉佩里透出道虚影，往光墙撞去。光墙的铜铃在它的魂光里炸裂，“困”字的笔画开始松动，露出里面的真相：所谓的棋局，是渡厄司用七世棋谱设的幻阵，每个棋子里都藏着被囚禁的猫魂，墨尾的虚影每撞碎一个铜铃，就有一缕猫魂飘出来，往玉佩里钻，让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是老和尚的计策。”李玄突然明白，“他让顾先生留下棋局，就是为了让墨尾吸收散落的猫魂，补全魂体！”
虚影撞碎最后一个铜铃时，棋盘上的棋子突然全部落下，在棋面拼出张地图，标的是长安城外的一座古墓，墓名“李密冢”。鱼骨牌落在地图中央，牌面的“棋心”二字突然渗出些金色的液珠，滴在地图上，晕开的形状像只完整的猫，尾巴正对着墓道的入口。
瞎眼老头的身影在金光里慢慢变得透明，临终前对着玉佩笑了笑：“告诉墨尾，顾先生说它的棋艺，比李密强多了。”
李玄抱着玉佩冲出棋铺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他低头，看见玉佩的猫形眼睛处，凝着两颗晶莹的液珠，像刚哭过的样子。而那半块鱼骨牌，正往地图的“李密冢”三个字上贴，仿佛在说“我们该去这儿了”。
长安城外的暮色里，古墓的轮廓渐渐清晰，像头蛰伏的巨兽。李玄摸了摸玉佩，突然想起棋面最后浮现的画面——李密站在墓门前，手里举着颗黑子，对着空气笑：“阿墨，我知道你会来，这局棋，我等了你七世。”
玉佩里的呼噜声轻轻响起，像在应和。
（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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