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包厢里弥漫着龙井的清香，苏振南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他的左腿还架在软垫上，裤管下露出的石膏边缘沾着点中药渍 —— 林骁认出那是活血化瘀的药膏，是他上次在屠宰场叮嘱过的方子。
“林医生请坐。” 苏振南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着，“听说你妹妹的病，有新情况了？”
林骁没坐。他把那张 HLA 配型化验单放在茶几上，纸页边缘被手指攥得发皱。“苏先生，明人不说暗话。这配型的捐赠者是谁？你要我做什么？”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苏晴端着两盏茶走进来，黑色皮靴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爸，林医生是客人。” 她把茶杯放在林骁面前，青瓷杯沿泛着温润的光，“我在门外听陈医生说了，玥玥的情况不太好。”
林骁的指尖碰到滚烫的杯壁，突然想起医院长椅上的向日葵。“苏小姐。” 他点点头，目光仍盯着苏振南，“请告诉我代价。”
苏振南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档案袋，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是青龙会的货单，明天凌晨三点，他们会在码头交易批军火。” 他终于点燃雪茄，烟雾在灯光下扭成扭曲的形状，“赵天雄的左膀右臂会亲自到场，其中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只要稍微受点刺激……”
“你想让我杀了他？” 林骁的声音陡然拔高，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档案袋里的照片滑出来，那个戴金链的男人正捂着胸口咳嗽，颈静脉怒张的样子像条即将爆炸的水管。
“林医生用词太尖锐了。” 苏振南吐出个烟圈，“只是让他‘突发疾病’，暂时没法交易而己。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怎么做既不致命，又能让交易泡汤。”
苏晴突然开口：“爸，这样太冒险了。” 她转向林骁，眼神里带着歉意，“我爸也是被青龙会逼急了，他们上周烧了我们三个仓库。”
林骁拿起照片，男人的心电图报告夹在后面，ST 段压低的波形像道警告线。他想起自己给林玥做心电图时，那平稳的正弦曲线总让他心安，而此刻这张纸上的波动，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配型的捐赠者，是这位先生的弟弟。” 苏振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要交易黄了，赵天雄元气大伤，我们就能说服他弟弟捐献骨髓。”
茶杯里的龙井渐渐沉底，像他一点点往下坠的心。一边是妹妹活下去的希望，一边是违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深渊，天平的两端都系着人命，而他手里的砝码，是自己仅存的良知。
“我需要时间考虑。” 林骁把档案袋推回去，指腹沾着的茶叶末像层洗不掉的灰。
“时间可不等人。” 苏振南看了眼手表，“交易在凌晨三点，骨髓捐献的窗口期只有七十二小时。” 他拿起配型单，用雪茄指着 “全相合” 三个字，“林医生，这世上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走出望江楼时，江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像被泼了盆冷水。林骁沿着江边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医生发来的信息：“玥玥今晚又发烧了，血小板计数降到危险值。”
他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远处货轮的鸣笛声像林玥的哭声，江面上的航标灯闪着红绿光，像手术室门上那盏让他心悸的灯。档案袋里的照片在口袋里硌着，男人的咳嗽声仿佛就在耳边。
凌晨一点，林骁出现在码头仓库的阴影里。苏振南的人给了他件蓝色工装，口袋里的硝酸甘油片硌得慌 —— 这是治疗心绞痛的药，过量却能诱发难以逆转的低血压。他像个幽灵穿梭在集装箱之间，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鱼腥气，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屠宰场手术的夜晚。
交易现场比想象中更混乱。赵天雄的人分两排站着，金链男人正和个穿风衣的人说话，时不时按住胸口喘粗气。林骁假装搬运工靠近，指尖的硝酸甘油片被汗水浸得发软。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捂住胸口倒下去，周围的人瞬间慌了神。林骁冲过去时，看到他的瞳孔己经散大 —— 根本不是心脏病发作，是有人提前下了手。注射器从男人袖口滑出来，针头闪着寒光。
“有内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枪声突然炸响。林骁抱着男人往集装箱后面滚，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在铁皮上凿出火星。他摸出急救包，肾上腺素针剂刚刺入皮肤，就被人拽着后领提起来。
赵天雄的脸在手电筒光下像块礁石：“‘骁华佗’，果然是你！”
林骁没挣扎。他看着男人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明白苏振南的真正目的 —— 根本不是让交易泡汤，是借他的手除掉心腹大患，顺便把黑锅扣在他头上。所谓的骨髓捐献，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林骁趁乱钻进货柜。手机在这时亮起，是苏晴发来的信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爸会这样。配型是真的，我会想办法拿到。”
货柜的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照亮他沾满血的手。林骁靠在冰冷的铁皮上，突然笑了 —— 原来再次手术的代价，不只是良知，还有被彻底当成棋子的尊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从货柜里爬出来。码头空无一人，只有警犬的吠声在远处回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张磊的电话：“赵天雄的人被抓了，供出你参与了交易。林骁，你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 林骁看着初升的太阳，突然觉得眼睛很痛，“张警官，帮我个忙，去看看我妹妹。”
回到医院时，长椅上的向日葵己经蔫了，花瓣耷拉着像只折了翼的鸟。林骁拿起那本医学生誓言手册，“为病家谋幸福” 几个字被茶水洇得模糊不清。他走到病房门口，看见陈医生正在给林玥输血，妹妹的脸在苍白中透着点不正常的潮红。
“回来了？” 陈医生的声音很轻，“苏小姐刚才来过，留下这个。”
托盘里放着份真正的骨髓捐献同意书，捐赠者签名处是个陌生的名字，旁边压着张字条：“对不起，这是我能做的全部。”
林骁的手在发抖。他看着同意书上的红手印，突然想起码头仓库里那摊逐渐凝固的血。原来有些代价，注定要用另一种牺牲来偿还。
他把同意书轻轻放在林玥的枕头边，然后走到窗边。阳光穿过云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骁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光，却只握住了满手的空茫。
再次手术的代价，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他没想到，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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