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长椅总带着股消毒水浸过的凉意。林骁把白大褂垫在屁股底下，指尖划过椅面的裂纹 —— 这道缝从椅腿蔓延到椅面，像极了他昨夜在旧钢厂缝合的那道肌肉撕裂伤。
林玥刚进了手术室，做第三次骨髓穿刺。陈医生说这次要取髂骨处的骨髓样本，比前两次疼得多。林骁看着手术室门上亮起的 “手术中” 红灯，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人缝刀伤时，也是这样盯着屠宰场的应急灯，首到灯泡发烫的光晕在视网膜上烙下印记。
长椅对面的自动售货机 “咔哒” 响了一声，滚出罐可乐。穿黑 T 恤的男人弯腰去捡时，后腰露出半截纹身 —— 青龙会的图腾在白墙映衬下，像条扭曲的蛇。林骁的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张磊的号码按到一半，又松开了。
男人拉开可乐罐，气泡的嘶鸣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林医生，”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赵老板说，上次的事不怪你，但苏振南那边，你最好别掺和。”
林骁没抬头。他数着长椅的木纹，一道、两道、三道…… 首到数到第七道时，男人的可乐罐空了，被捏成个扁圆的铁饼，扔进垃圾桶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地下世界的事，医生少管。” 男人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渐行渐远。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林骁从长椅上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楼下的救护车刚送走个病人，医护人员正在收担架，动作麻利得像在打包一件易碎品。他想起苏振南要见他的事，张磊说这人老谋深算，比赵天雄难对付十倍。
“林医生？” 护士站的小姑娘探出头，“陈医生让你过去一趟。”
医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林骁推开门时，正看见陈医生把一叠化验单拍在桌上：“你们这么做是违规的！骨髓配型必须通过正规渠道……”
穿白大褂的陌生男人转过身，胸牌上的名字被手挡住了。“陈主任，这也是为了病人好。” 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那位先生说了，只要林医生肯见面，配型的事可以立刻安排。”
林骁的心猛地一跳。他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化验单 ——HLA 配型结果显示 “十个位点全相合”，受赠者一栏写着林玥的名字，捐赠者信息却被涂黑了。“这是谁安排的？”
“苏先生说，见面就告诉你。” 陌生男人递来张烫金名片，“今晚七点，望江楼包厢。”
林骁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比缝合线的线轴还要轻，却压得他指节发白。他想起刀疤脸的话，想起赵天雄的威胁，想起张磊反复叮嘱的 “别单独见苏振南”。可化验单上的 “全相合” 三个字，像根救命稻草，让他连犹豫的力气都快没了。
回到走廊时，手术室的灯灭了。林玥被推出来，小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哥……”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不疼……”
林骁蹲在推床边，用袖口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嗯，我们玥玥最勇敢。” 他的声音在抖，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那张烫金名片带来的恐慌。
把林玥安顿好，他又坐回那张长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椅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医院的收费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数着光斑移动的速度，从椅角到椅背，刚好够护士换一瓶输液的时间。
下午三点，张磊打来电话。“查到了，苏振南最近在跟外地的骨髓库接触，确实有全相合的配型。” 张磊的声音透着担忧，“但这人做事向来有条件，你千万别答应他任何要求。”
“我知道。” 林骁望着手术室的方向，“我只想救我妹妹。”
挂了电话，他看见那个穿黑 T 恤的男人又出现在走廊尽头，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视线对上时，男人冲他举了举手机，屏幕上是林玥病房的照片。林骁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 他们果然一首在监视。
傍晚的探视时间，林骁给林玥读漫画。讲到超级英雄被困住的时候，她突然问：“哥，要是有人用糖果骗你，你会跟他走吗？”
林骁翻书的手顿了顿。“不会。” 他合上漫画，“因为哥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
“那要是糖果能治好我的病呢？” 林玥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陈医生说，我可能等不到真正的糖果了。”
林骁把她搂进怀里，闻到她头发里淡淡的消毒水味。“会等到的。”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哥一定会让你等到。”
七点差十分，林骁站起身。他把医学生誓言手册放在长椅上，压着那张配型化验单。“等我回来。” 他对睡着的林玥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他抬头望了望住院部的窗户，林玥病房的灯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星。那张长椅还空着，仿佛在等他回来，继续数那些永远数不完的光斑和裂纹。
路过花店时，他买了束向日葵，用玻璃纸包好，放在长椅的另一端。花盘朝着窗户的方向，像个小小的太阳。林骁摸了摸誓言手册的封面，突然觉得，不管今晚要面对什么，只要这张长椅还在，只要病房的灯还亮着，他就还有回来的勇气。
走廊的灯渐渐暗了，只有长椅上方的灯泡还亮着，照着那本摊开的手册，和旁边的向日葵。风吹过窗户的缝隙，带来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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