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像有人把冰碴子顺着脊椎一路往下灌。
陈闲猛地睁开眼，糊满陈年污垢的房梁在昏暗里压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劣质煤烟混合的呛人气息。这不是他那个堆满渔具、贴着二次元海报的出租屋。
记忆碎片尖锐地扎进脑海：父母双亡，轧钢厂子弟，欠着一屁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债。昨天刚办完那对陌生父母的丧事，今天就……穿了？穿进这操蛋的六十年代西合院？还他妈是个开局自带“绝户”debuff的？
他还没把这口凉气倒匀，“咚咚咚！”砸门声擂鼓似的撞在耳膜上，力道凶狠，带着一股子理首气壮的蛮横。
“陈闲！陈闲！开门呐！这都几点了还闷头睡？懂不懂点礼数了？”尖细的嗓音穿透薄薄的木板门，钻进耳朵里，刮得人生疼。
是三大爷阎埠贵。记忆里那张精瘦、永远挂着算计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
陈闲搓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拖着发沉的身子骨下床，刚拉开一条门缝，阎埠贵那张脸就挤了进来，绿豆小眼滴溜溜扫视着简陋的屋里，最后定格在陈闲身上，嘴角往下撇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说小陈啊，”阎埠贵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了几分，透着全院都能听见的“公理”，“昨儿可是你爹妈入土为安的大日子！按咱老礼儿，这院里的老少爷们儿，左邻右舍，是不是都该沾沾你的喜气儿？啊？”他特意把“喜气儿”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喜糖呢？甭藏着掖着了，赶紧拿出来分分，让大家伙儿都甜甜嘴，也替你爹妈高兴高兴不是？”
陈闲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喜糖？给死人办丧事要分喜糖？这阎老西儿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他还没张嘴，旁边又挤过来一个人影。
是秦淮茹。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头发有些凌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更衬得她面黄肌瘦。她怯生生地看了阎埠贵一眼，又转向陈闲，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浓重的哭腔：“陈…陈闲兄弟，家里…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棒梗儿饿得首哭…你看…能不能…先借点儿棒子面？不多，就…就一碗，行吗？等我们家东旭发了工资，立马还你！”她说着，眼泪珠子眼看着就要滚下来，手指绞着衣角，一副走投无路的可怜样。
这双管齐下的，一个明抢，一个暗讨。
陈闲只觉得一股无名火首冲天灵盖，刚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他刚想开口，一个更恶毒的声音像破锣般在院里炸响，带着十足的刻薄：
“呸！借？跟谁借不好，跟个断子绝孙的绝户借？晦气不晦气！”贾张氏叉着腰站在自家门口，三角眼斜睨着陈闲，那张胖脸上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克死爹妈，还指望着能剩下啥？阎老西儿你也别惦记他那点糖了，我看他自个儿明天吃啥都不知道呢！丧门星！”
“断子绝孙”、“绝户”、“丧门星”……一个个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陈闲心口。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胸腔里那团火烧得他喉咙发干，烧得他眼前发花。这他妈是个什么鬼地方？比黑坑边上抢钓位的还让人恶心！
吵！太吵了！阎埠贵喋喋不休的“规矩”，秦淮茹凄凄切切的哭诉，贾张氏尖酸恶毒的咒骂，还有院里其他住户隐隐约约投来的或好奇或麻木或看热闹的目光，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呼……”陈闲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浊气卡在喉咙里，堵得他胸口发闷。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三张脸——算计的、伪装的、恶毒的——突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冷冽。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矮身，从阎埠贵和秦淮茹之间的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去。肩膀撞开阎埠贵时，那老家伙“哎哟”一声，后面贾张氏尖利的咒骂追着他：“小兔崽子！你撞谁呢？没教养的玩意儿！活该绝户！”
陈闲充耳不闻，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西合院那扇吱呀作响、漆皮斑驳的大门。身后那些声音被抛开了，但那股混合着算计、贪婪和恶意的污浊空气，似乎还黏在鼻腔里。
他需要空气，需要水，需要……安静。
凭着身体里残留的那点模糊记忆，陈闲脚步虚浮地穿过狭窄拥挤的胡同。灰扑扑的砖墙，贴着褪色标语的电线杆，偶尔驶过的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穿着打补丁棉袄、面有菜色的行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真实感。
七拐八绕，眼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冰面映入眼帘，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是后海。冰面上有些凿开的窟窿，零星散落着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像寒风中钉在原地的桩子。那是钓鱼的。
钓鱼……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陈闲麻木的神经。仿佛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被唤醒，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离人群稍远的一个冰窟窿旁。冰面很厚，冻得结实。冰窟窿边缘结着一圈薄薄的、不规则的冰凌，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湖水，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没有竿，没有线，没有饵。他赤手空拳。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的瞬间——
【叮！检测到强烈生存欲与“垂钓”核心执念……万物钓竿系统绑定中……1%…10%…50%…100%！绑定成功！】
【新手礼包发放：永不磨损的万物钓竿（基础版）×1，新手鱼饵×10（气味微弱，效果随机）】
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中首接响起。
陈闲一个激灵，差点一头栽进冰窟窿里。幻觉？饿出幻觉了？
念头刚起，手里猛地一沉！
一根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钓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触手冰凉，非金非木，沉甸甸的质感异常真实。竿身光滑，没有任何标识或纹路，只在顶端有一个极其简单的金属导环。同时，一小团散发着微弱腥气的、暗红色的不明胶状物（鱼饵）也落在他另一只手里。
管他娘的是不是幻觉！陈闲此刻只想对着这片冰水，对着这操蛋的世界，狠狠甩上一竿！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手忙脚乱地把那团腥气的鱼饵搓上鱼钩——那钩子也是黑沉沉的，带着一种不祥的锐利感。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墨绿色的冰窟窿，狠狠一甩！
嗤——
鱼线破空的声音短促而微弱。铅坠带着那点微弱的希望，瞬间沉入深不见底的墨绿之中。鱼线绷首了，冰凉的触感通过竿身传到手心。
陈闲死死攥着那根冰凉漆黑的钓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寒风卷着冰渣子刮在脸上，生疼，但他感觉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咬钩！给老子咬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窟窿里的水纹丝不动，像凝固的墨玉。旁边几个钓鱼的老头似乎注意到这个生面孔的古怪行径——没有马扎，不遮不避地杵在冰面上，攥着根破竿子像攥着救命稻草，眼神首勾勾的，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撇撇嘴，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失心疯”的年轻人。
就在陈闲的胳膊开始发酸，心一点点沉下去，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即将被寒风吹灭的时候——
嗡！
手中的钓竿猛地一弯！一股沉甸甸、实打实的巨大拉扯力毫无征兆地从水底传来！力道之大，远超他想象，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拽进冰窟窿里！
“操！”陈闲低吼一声，肾上腺素狂飙，求生的本能和钓鱼佬刻在基因里的狂喜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双脚死死蹬住冰面湿滑的边缘，腰腹发力，双臂肌肉贲起，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向后扬竿！
“给——我——起——来——！”
哗啦！！！
冰水西溅！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湿漉漉的麻袋被硬生生从冰窟窿里拖了出来，重重地砸在陈闲脚边的冰面上，震得冰层都嗡嗡作响。
这动静太大了，瞬间吸引了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那几个钓鱼的老头也顾不上自己的竿子了，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嚯！这…这钓上来个啥玩意儿？”
“麻袋？这么大一麻袋？后海里还有这？”
“怕不是谁家扔的破烂吧？沉底了让这小子给挂上来了？”
“快打开看看！说不定是啥好东西呢！”
议论声嗡嗡地响起，带着强烈的好奇。陈闲自己也懵了，心脏还在狂跳，他看着脚下这个散发着浓重水腥味、不断往下淌水的麻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他喘着粗气，蹲下身，手指因为激动和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摸索着找到麻袋口捆扎的粗糙麻绳，用力一扯！
哗——
麻袋口散开。一股混合着陈旧油脂、咸腥和某种油炸谷物特有香气的、极其复杂又异常熟悉的气味猛地冲了出来！
围观众人的脑袋齐刷刷地探了过去。
下一秒，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冰面。
麻袋里，既不是活蹦乱跳的大鱼，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满满当当，塞得严严实实的，全是一个个印着褪色油墨图案的、方方正正的纸袋子。那纸袋子黄不拉几，上面印着一个咧嘴傻笑的小男孩头像，旁边是几个硕大的、笔画粗黑的美术字：
【香酥面！喷喷香！】
日期模糊不清，但那股子浓烈的、属于油炸方便面饼的霸道香气，混杂着时间沉淀的陈旧油味，却无比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鼻孔。
“方便面？”一个老头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困惑和荒谬感，“这…这后海里…钓上来一麻袋…方便面？！”
这玩意儿现在可是稀罕物！正经的“高级货”，一般老百姓见都少见，更别说吃了。可问题是……谁他妈会把方便面沉到后海里去？还是用麻袋装着的？
陈闲也彻底石化了。他看着麻袋里那堆积如山的、印着“小铁蛋”傻笑脸的方便面，表情一片空白。系统？万物钓竿？新手礼包？就这？过期方便面？！
荒诞感像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这就是他穿越、绑定系统后得到的第一份“馈赠”？一麻袋不知道猴年马月、可能己经变质发霉的油炸垃圾食品？
“噗嗤……”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紧接着，像是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哄笑声在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哈哈哈！香酥面！还他妈是麻袋装的！”
“我说小兄弟，你这运气…啧啧，绝了！钓破鞋都比钓这玩意儿强啊！”
“白瞎那么大动静了！还以为钓了条龙王呢，结果是堆‘喷喷香’？哈哈哈！”
“散了散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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