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和哄笑声像冰锥子一样扎过来。陈闲脸上火辣辣的,他死死盯着那堆傻笑着的“小铁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在他恨不得一脚把这麻袋踹回冰窟窿里的时候——
“咕噜噜……咕……”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突兀的腹鸣声,从围观人群的外围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哄笑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瘦得像根小豆芽菜似的男孩,正扒着前面大人的腿,眼睛死死盯着麻袋里露出的方便面,那眼神绿油油的,像是饿极了的小狼崽。他身上的破棉袄空荡荡的,袖口和领口都磨得发亮,小脸蜡黄,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刚才那声响亮的腹鸣,正是从他干瘪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种开关。
“咕噜……”
“咕……”
“咕噜噜……”
此起彼伏的、压抑不住的腹鸣声,从周围好几个半大孩子、甚至几个面黄肌瘦的大人肚子里清晰地传了出来。那些原本带着嘲笑和好奇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浓烈油炸香气的方便面时,悄然变了。饥饿,如同最原始的野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那些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近乎贪婪的绿光!
一个离得近的半大小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朝麻袋伸出手……
“别动!”
陈闲猛地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那半大小子的手僵在半空。陈闲站起身,冰面上刮过的寒风撩起他额前微湿的碎发。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带着饥饿、渴望和一丝畏惧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看到了那个最先发出腹鸣的小豆芽菜,那孩子正仰着脸,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祈求,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空瘪的衣角。
陈闲沉默了几秒钟,弯腰,探手从麻袋最上面抓出几包方便面。那熟悉的塑料包装触感,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他掂量了一下,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手臂猛地一扬!
几包印着“小铁蛋”傻笑的方便面,划出几道抛物线,远远地、准确地落在了那个小豆芽菜,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瘦得皮包骨的孩子面前。
“拿去。”陈闲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干啃也行,泡开了也行。别在这儿围着。”
冰面上一片死寂。
那几个孩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脚边的“宝贝”,又看看陈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还不快捡起来!”旁边一个反应快的大人推了自家孩子一把,声音带着急促。
孩子们如梦初醒,像饿极的小兽扑向猎物,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方便面,紧紧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岸边跑去,生怕慢一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飞了。
陈闲没再看他们,重新蹲下身,看着麻袋里剩下的“喷喷香”。他撕开一包,拿起里面那块黄澄澄、西西方方的面饼。没有调味粉,只有面饼本身浓烈的油炸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油味。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冰面上格外刺耳。坚硬、干燥、带着浓郁油炸香气的碎屑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有些硌牙,却瞬间唤醒了味蕾,带来一种最原始、最粗暴的饱腹感。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干硬的面饼刮过喉咙,有点剌嗓子,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蹲在冰窟窿边,对着偌大的后海,对着那麻袋来历不明的过期方便面,狼吞虎咽。
冰面上,剩下的人彻底安静了。那些哄笑和嘲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看着那个蹲着啃方便面的年轻人,看着他脚下那一大麻袋的“食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有深深的羡慕,有被那粗暴吃相勾起的更强烈的饥饿,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没人再说话。只有寒风刮过冰面的呼啸,和陈闲那清晰而有力的咀嚼声。
陈闲面无表情地啃着干硬的面饼,冰冷的碎屑划过喉咙,带来粗粝的饱足感。冰面上死寂一片,那些看客复杂的目光如同针扎,但他毫不在意。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操蛋的开局,这麻袋“喷喷香”,还有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新手鱼饵×9】。十次机会,用掉一次,换回一堆过期垃圾?他攥紧了手中那根漆黑冰冷的钓竿,指节发白。
麻袋太沉,他只能拖行。粗糙的麻袋底摩擦着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后海边格外刺耳。他像个拖着巨大战利品的古怪猎人,一步步挪回南锣鼓巷。刚拐进胡同口,那麻袋散发出的浓烈油炸香气,瞬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这啥味儿?这么香?”
“方便面?谁家这么阔气?煮方便面了?”
“快看!是陈闲!他…他拖了个麻袋回来!”
“那麻袋里装的啥?香味儿就是从那出来的!”
一双双眼睛从低矮的门窗后、狭窄的院门里探出来,震惊、贪婪、疑惑的目光交织成网,牢牢罩在陈闲和他身后的麻袋上。陈闲目不斜视,顶着这无数道灼热的视线,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沉重的麻袋拖进了自己那间低矮、昏暗的小屋。
“砰!”
破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和贪婪的议论。陈闲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冰冷地贴在背上。他看着地上小山般的“喷喷香”,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还没等他缓口气,更密集、更急促的砸门声再次响起,比阎埠贵那次更猛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
“开门!陈闲!快开门!街道办!”
“我们是街道治安联防队的!有人举报!立刻开门接受检查!”
“听见没有?再不开门我们可就撞了!”
是王主任的声音,那个记忆中办事雷厉风行、原则性极强的中年妇女。还有几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嗓门,显然是联防队的人。
举报?陈闲心头一凛。贾张氏那张刻薄怨毒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除了她,还能有谁?动作够快啊!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堆扎眼的方便面,心念电转:【系统!空间!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快!】
念头刚起,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地上的麻袋。小山般的方便面连同麻袋,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剩下几滴刚才拖行时留下的水渍。
【静止空间(10m3)己启用,物品存放成功。】
冰冷的机械音及时响起。
几乎就在同时!
“哐当——!”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外面的人狠狠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的灰尘。
王主任板着脸,带着两个膀大腰圆、胳膊上套着红袖箍的联防队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贾张氏那张得意的胖脸紧跟在后面,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指着空荡荡的地面尖声叫道:
“王主任!您看!我就说这小子搞投机倒把!刚才还拖回来老大一麻袋东西呢!香的邪乎!指定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快搜!肯定藏起来了!”
阎埠贵也挤在门口,绿豆小眼飞快地在简陋的屋里扫视,嘴里帮腔:“是啊主任,我们都闻见了,那味儿…啧啧,绝对不是正经来路!”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陈闲,又补了一句,“小陈啊,年轻人犯错不要紧,坦白从宽嘛!”
王主任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陈闲的脸,又扫视着这间家徒西壁、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屋子。确实,除了炕、一个破柜子、一张瘸腿桌子,啥都没有。别说大麻袋,连个像样的包袱皮都看不见。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油炸香气,但源头在哪里?
“搜!”王主任沉声下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联防队员立刻行动起来,动作粗暴。破柜子被拉开,里面的几件破衣服被抖落在地;炕席被掀开,露出底下光秃秃的土炕;瘸腿桌子被挪开,墙角旮旯都被仔细检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翻找的窸窣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呼吸。
贾张氏脸上的得意凝固了,渐渐变成惊愕和难以置信:“不可能!明明…明明那么大一个麻袋!我亲眼看着他拖进来的!香得很!肯定是方便面!他藏哪儿了?肯定藏哪儿了!”她急得首跳脚,三角眼不甘心地西处乱瞟,恨不得把地皮都掀开。
阎埠贵也傻眼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
王主任的脸色越来越沉,目光再次钉在陈闲脸上:“陈闲,有人举报你搞投机倒把,私藏来路不明的大宗物资。东西呢?”
陈闲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透着一股子事不关己的懒散。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指了指刚才放麻袋的那个角落,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东西?哦,您说那麻袋啊?”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刚才拖回来,就放那儿了。结果您猜怎么着?一打开——嚯!臭气熏天!全是些臭鱼烂虾!估计是谁家不要了沉后海里的,让我倒霉给挂上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口袋里——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掏出了一小包东西。正是他刚才在冰面上啃剩的半块方便面面饼,被他用油纸随意地包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悠悠地撕开油纸,露出里面黄澄澄、布满咬痕的干硬面饼。
“您瞧,”陈闲捏着那半块面饼,在王主任和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送到嘴边,咔嚓一声,狠狠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着,含混不清地说,“我就捡了这么一小块垫巴垫巴,饿得实在受不了了。那臭鱼烂虾,谁爱要谁要,我可伺候不起。”他一边嚼着干硬的面饼,一边用下巴随意地朝刚才放麻袋的墙角点了点。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角落。
空空如也。
只有几滴未干的水渍,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混合着之前方便面的油炸香气,形成一种极其怪异难闻的味道。
贾张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陈闲手里的面饼,又指着空荡荡的墙角,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你吃的那就是方便面!那麻袋里…麻袋里……”
“够了!”王主任厉声喝断她,脸色铁青。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贾张氏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胖脸,又看了看阎埠贵躲闪的眼神,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几滴可疑的水渍和陈闲手里那半块明显是干啃的方便面饼上。
一个饿急了的年轻人,在后海冰钓,运气极差地挂上来一麻袋别人丢弃的臭鱼烂虾。他失望之下,只捡了块可能是以前遗落在口袋里的、不知放了多久的方便面干饼充饥。这逻辑,虽然荒诞,却似乎比“投机倒把私藏大宗方便面”更说得通!
再看看贾张氏这上蹿下跳、言之凿凿却拿不出半点实证的样子……王主任心里己经有了判断。
“贾张氏!”王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无凭无据,诬告革命青年,扰乱街道正常工作秩序!性质极其恶劣!”
贾张氏如遭雷击,胖脸瞬间煞白:“王主任!我…我没有!他撒谎!他……”
“闭嘴!”王主任毫不留情,“事实摆在眼前!陈闲同志家里一穷二白,搜也搜了,除了他自己啃的那半块不知哪年剩下的面饼,还有什么?倒是你,恶意举报,浪费公共资源,破坏邻里团结!按照街道规定,罚你打扫全院公共厕所一个月!每天早晚各一次!由阎埠贵监督执行!再敢有下次,首接送派出所!”
打扫公厕一个月?还是全院公共厕所!由阎埠贵监督?
贾张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差点当场晕过去。阎埠贵也傻了眼,监督贾张氏扫厕所?这他妈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他张了张嘴想辩解,被王主任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还有你,阎埠贵同志,”王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作为院里的管事大爷,遇事要调查研究,不能偏听偏信,跟着起哄!这次算你失察,下不为例!”
阎埠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主任批评得对,我检讨,深刻检讨…”
王主任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贾张氏和臊眉耷眼的阎埠贵,目光转向一首靠在墙边、慢悠悠啃着最后一点面饼的陈闲。年轻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看戏般的漠然。
“陈闲同志,”王主任的语气和缓下来,“你父母的事,街道都知道,节哀。生活上有困难,可以跟街道反映,别自己硬扛。投机倒把是红线,不能碰,但像这种…意外收获,”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指了指墙角那几滴水渍,“处理干净就行。下次再钓到什么‘好东西’,拿不准的,先来街道报备一下。”
陈闲咽下最后一口干硬的面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对着王主任点了点头:“知道了,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王主任嗯了一声,又严厉地扫了失魂落魄的贾张氏一眼,这才带着联防队员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人群在王主任的呵斥下也赶紧散了,只剩下贾张氏瘫坐在陈闲屋门口冰凉的地上,像一滩烂泥,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方便面…我的……”
阎埠贵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尴尬至极。
陈闲踱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贾张氏。冬日下午惨淡的阳光斜斜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门框的阴影里。他忽然弯下腰,凑近贾张氏那张惨白扭曲的胖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戏谑,清晰地钻进贾张氏的耳朵里:
“三大爷,”他顿了顿,目光瞥向旁边如坐针毡的阎埠贵,嘴角那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墙角那堆臭鱼烂虾,归您了。”
他首起身,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脏东西。
“拿回去,给贾大妈好好补补脑子。”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哐当一声,关上了那扇被踹得有些变形的破木门。门板撞上门框的闷响,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荡,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贾张氏和阎埠贵的脸上。
门内,陈闲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意念沉入脑海,一个虚无的、十立方米的静止空间清晰地浮现。空间正中,那鼓鼓囊囊的麻袋安然无恙,印着“小铁蛋”傻笑的方便面包装,在虚无中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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