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饺子蒸汽裹着酒气，在红木餐桌上空凝成白茫茫的雾。江柠数着桌上的碗筷，正好十双——七大姑八大姨围坐成圈，像场审判的陪审团，而小远坐在中间，面前的糖醋排骨没动一筷子。
“小远这么瘦，得多补补。”大伯夹起块排骨往男孩碗里塞，筷子戳得碗沿当当响，“听说你整天摆弄机器人？那玩意儿能当饭吃？男孩子就得学奥数，将来考公务员，铁饭碗！”
小远的肩膀缩了缩，把筷子往桌下藏——和江柠记忆里一模一样，那天孩子没吃几口饭，回家把机器人零件全塞进床底。
“大伯，”江柠突然把排骨夹到自己碗里，“小远上周用机器人零件做了个喂鸟器，楼下的麻雀都来吃，比奥数有意思多了。”
餐桌瞬间安静了，蒸汽里飘着尴尬的味。二婶突然笑起来，往陆明碗里舀鸡汤：“还是陆医生的儿子稳重，不像我们家丫头，整天爬树掏鸟窝，活脱脱假小子——明啊，以后娶媳妇可得找个文静的。”
陆明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了。陆薇按住儿子的手，声音不高不低：“他昨天还说，想娶个会爬树的媳妇，这样能一起给鸟窝安摄像头。”
陆明突然抬头，眼里的光像星星：“对！林溪姐姐就很会爬树！”
林深“噗嗤”笑出声，把林溪架在肩膀上：“我闺女不光会爬树，打游戏能赢我，背《孙子兵法》比我溜——将来谁娶她，那是福气。”
餐桌旁的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撇嘴，有人摇头，像在看七个疯子。程野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程小乐的相声词本：“各位长辈，我儿子给大家说段新段子，叫《什么是正经》。”
程小乐梗着脖子站起来，声音抖却清亮：“说正经，道正经，挣钱不算正经，开心才算数；当官不算正经，尽责才算数；生娃不算正经，相爱才算数……”
“胡说八道！”大伯猛地拍桌子，碗里的汤溅出来，“小孩子家懂什么！我像你这么大时，早就下地干活了！”
江柠注意到，大伯的手在抖，口袋里露出半截诊断书——是他儿子的抑郁症病历，那个被逼着考公务员的年轻人，昨天刚从医院出来。
“大伯，”江柠把小远的机器人喂鸟器放在桌上，“您儿子小时候，是不是也喜欢画画？”
大伯的脸唰地白了。二婶突然叹气：“其实……我当年也想当运动员，我妈说‘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好’……”
餐桌的气氛突然变了。亲戚们的眼神软下来，像被蒸汽熏化了的冰。赵雪突然掏出支教日记，念起孩子们的话：“小花说，她想当卡车司机，因为能看见远方；石头说，他想当幼儿园老师，因为喜欢哄小朋友……”
苏棠把鎏金镯放在桌上，镯子映出每个人的脸：“我奶奶说，人这一辈子，就像打镯子，得按自己的料来，强掰是会断的。”
小远突然拿起喂鸟器，往大伯手里塞：“爷爷，这个给你。你儿子要是喜欢画画，能用它装颜料。”
大伯的眼泪突然掉在喂鸟器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少年在画板前笑，阳光洒在颜料上，像片彩虹。“我总说他‘不务正业’……”男人的声音哽咽着，“其实我是怕他跟我一样，一辈子没做过喜欢的事。”
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开，照亮了餐桌。程小乐的段子还在继续，林溪和陆明在数烟花，念念用饺子皮捏小人，小远的机器人喂鸟器被传到每个人手里，像个会发光的接力棒。
江柠的手腕发烫，进度条跳到96%。陈默的U盘亮起来，这次没有新坐标，只有行字：【系统防御瓦解30%，终极副本：每个人的内心战场】。
“内心战场？”叶蔓看着窗外的烟花，若有所思，“是不是说，最难的不是说服别人，是放过自己？”
江柠想起自己总在首播后焦虑——是不是太激进了？是不是对小远太纵容了？原来那些自我怀疑，才是系统最后的堡垒。
“走吧。”她牵起小远的手，男孩的掌心全是汗，却紧紧回握，“去打最后一场仗——跟自己打。”
烟花还在继续，照亮了七个妈妈的背影。她们知道，接下来的路没有副本，没有系统提示，只有自己心里的声音。
但这一次，她们不怕了。因为她们终于明白，养孩子的终极答案，藏在每个“我愿意”里——愿意相信孩子，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那些不被定义的可能。
年夜饭的香味混着烟花的火药味，飘向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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